那个暗卫倒是挺能传话的。
他说的话，让程子琅和程子卓的表情更加的差劲。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次是慕容烈高抬贵手才放过了他们，否则两个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程子琅还是受不了。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做梦，他做很多的梦。
在梦里，江舒然一直在哭。
是他对不起她。
是他让江舒然从一个无忧无虑的村里少女，变成了如今的囚犯。
他们完全可以过上非常平静的生活。
可是就因为程子琅的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江舒然的命运轨迹都被改变了。
程子琅看着远处江舒然的样子，他把拳头握紧到了极致。
他刚才已经目睹了一切。
包括江舒然被欺负又主动化解的全程。
实际上，他是想下楼来的。
他已经快要下楼了，是程子卓抱住了他，不让他下去。
程子卓咬着牙，对程子琅道：“表哥，你就别闹了，皇上都网开一面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己非得往他的面前撞？你可知，你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家族荣耀啊，你不是一个人！”
程子琅眼眶通红，可他没法不把程子卓的话放在心里。
是的，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有一个家族。
家人当时在危机时刻保住了他的性命，又在起复之后，把他给接回来，家里人从来都没有一刻不把他放在心上过。
他是家族最有出息的儿郎，也是独苗。
他的父母除了他，没有别的孩子。
他不能意气用事。
若是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家族的前程，甚至还要连累家族，那么他就不堪为子，不堪为人。
他终究还是被束缚的人。
程子琅的眼睛里满是血色。
他看着表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想成为你，或者，我从来都没有被家里人找回京城，或许我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程子卓的心底同样一片酸涩。
因为他看出了表兄并没有瞎说。
他看到了程子琅眼里快要流出血的样子。
他是真的恨。
可他能怎么样？
他们不过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普通人而已。
“表哥，我们在皇帝面前什么都不是。皇权可以压倒人。你也看到了，其实江舒然过得还不错，就像是刚才，若是江舒然化解不了那次危机，皇上一定会出来的，他对于江舒然很爱护……”
说这话时，程子卓的语气已经莫名低落下去了。
当时，他也是有机会的。
如今，什么机会都没了。
江舒然成为了皇帝的人。
程子卓很痛苦，可他看出来了，江舒然过得更惨。
两人之间有些相处，程子卓对江舒然了解一些。
所以，程子卓已经完全看出了江舒然的身不由己。
她瘦了好多，脸色看上去很苍白。
明明江舒然之前也是那么的消瘦，可是她眼里是有光的。
她的表情，永远都对未来充满希望。
程子卓偶尔还会被江舒然那种积极乐观的情绪所感染，好像在那个女人的心里没有什么是突破不了的，只要她有手有脚，她就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新人生。
可如今，完全不存在了。
一切都不存在了。
从皇上出现那一刻起，江舒然的幻想，程子卓的肖想，还有程子琅从头到尾的谋划，全都化为了乌有。
慕容烈才是真正的主子，他们不可能违背。
违背皇帝就是不想要自己的性命。
程子卓还是想要命的。
他只能够这样安慰表兄——
“明明江舒然看上去过得可以，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有机会。表兄，你真不能管这件事了。”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家里给你的权力和荣耀，你根本就不可能靠一己之力走到江南。我不是在说笑。江舒然走到江南，你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头吗？她是耗费了所有的心机和手段，才走到如今的。”
“但你不一定能。”
“你不是她。”
程子琅的脸色瞬间灰白。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程子卓说的是对的。
江舒然当时破釜沉舟逃走，程子琅甚至都没想到她真的会去江南。
一路上危险太多，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凭借自己的双腿走到江南去？
没有人能够相信江舒然会做到这一点。
除非她真的做到了，有了事实做依据，他们才敢去讨论这个问题。
江舒然可以，程子琅就可以吗？
程子琅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哪里。
他做不到的。
太远了，太难了。
更何况，要想成功的明哲保身，必定要先学会忍耐。
程子琅在失去记忆之后，其实脾气并不小。
他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记忆，就失去了魂魄，总之，程子琅很多时刻都表现的十分的张扬。
幸好他读书的天赋很高，写出来的文章也是让人拍手称绝。
所以，他偶尔的嚣张，家里人就会为他摆平。
但逃亡的路上没有家人。
“表兄，你也有很多优点，可缺点也很明显。比如你根本就做不到忍气吞声。你此刻的莽撞，可能会害掉江舒然。难道你想让她成为黄土？”
程子琅微微颤抖了一下。
程子卓还是继续往下说：“伴君如伴虎，江舒然的日子够不容易了，你就不要再给她添乱了。你我都很清楚，她落在皇上手里之后，就不是我们能觊觎的人了。”
现实的确很残酷，程子卓却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必须要为程子琅敲响警钟。
表兄太过于在意江舒然，就很容易出错。
这是一个会被连坐的时代，程子卓不想让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轻易毁掉。
他只能把一切都说清楚。
而等他说完之后，程子琅沉默了。
没人知道他的痛苦。
程子琅的心就像是被绑定了一块大石头，不停地往下坠落。
飞速的下坠，好像落入深渊里，摔成碎片，他才甘心。
程子琅的眼睛很干涩，可他的目光离不开江舒然。
她真的好美，她真的好让他喜欢。
程子琅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
程子卓看着表哥这副样子，心里只能叹息。
这一切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