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是沙瑞金书记亲自交办的第一个任务，是他魏大军在省委新核心面前立下的第一份投名状。
他为此赌上了自己全部的政治前途，甚至不惜冒着得罪祁同伟的风险，举起了屠刀。
可现在，刀挥出去了，却砍了个空。
不，比砍空更可怕。
刀，被人从半空中夺走了。
省厅……能绕开市委，直接指挥异地市局，并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截断林城的行动……整个汉东省，除了省公安厅的一把手，还有谁有这个权力和能量？
祁同伟！
只有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祁同伟的算计之中。
自己的每一个部署，钱立华的每一次调动，恐怕都清晰地呈现在了那位政法委书记的眼前。
人家根本没打算跟他这个市委书记纠缠，而是直接从省级层面，釜底抽薪，用一个他根本无法反抗的“程序正义”，将他的所有图谋，化为泡影。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权谋对抗了。
这是降维打击。
他魏大军，就是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炮灰。
现在，炮弹炸了，他被炸得粉身碎骨。
“魏书记……魏书记……我……”钱立华看着面如死灰的魏大军，吓得魂不附体。
“滚出去。”
“是……是……”钱立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天光，已经从灰蒙蒙变得微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但对魏大军来说，他的天，已经塌了。
办砸了。
他把沙书记的开门第一炮，硬生生给办成了一个哑炮。
他甚至能想象到，沙书记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那张儒雅随和的脸上，会露出怎样失望的表情。
在官场，领导的失望，比雷霆震怒更加致命。
不行，不能等。
拖得越久，罪过越大。必须马上汇报！
魏大军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伸出手，却发现那部通往天际的红色电话，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不敢直接打给沙瑞金。
思虑再三，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省委书记秘书白和光的电话。
……
省委家属院，一号楼。
沙瑞金刚刚起床。
昨夜的部署，是他来到汉东后，射出的第一支箭。
目标，就是那个看似根深蒂固，实则早已成了众矢之的的祁同伟。
他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他只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可以摆在台面上，用法律和纪律做外衣的由头。祁家村，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用祁同伟自己的“家法”，来敲碎他赖以立身的“王法”。
这步棋，堪称绝妙。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后续的组合拳。
只要林城那边把人带回来，坐实了罪名，李达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出，祁同伟同志家风不正，治家不严，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执掌全省的政法大权。
届时，田国富的纪委跟进，李达康的舆论造势……一套连招下来，就算不能将祁同伟一击致命，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威信扫地。
一个失去了爪牙和威信的政法委书记，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笃，笃。”
秘书白和光敲门走了进来，将早点放在了沙瑞金的手边。
“书记，林城市委的魏书记，一个小时前，给我打了电话。”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来了。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连夜行动，清晨来报，这个魏大军，还算是个有眼力见，办事也还算利索的干部。
“看来，是大军同志给我报喜来了。”
“给他回过去吧。”
“是。”
白和光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魏大军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白处长！”那头传来魏大军无比急切，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
“魏书记，沙书记已经起来了，我这就把电话给他。”
沙瑞金接过电话，姿态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带着嘉许的领导口吻，开了口。
“大军同志啊，这么早，辛苦了。”
电话那头的魏大军，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手机给扔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为人民服务！”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沙瑞金轻笑一声，心情似乎很不错，“看你这个着急的样子，是事情办妥了？给我说说看。”
这句带着笑意的问话，在魏大军听来，却无异于催命的符咒。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勇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干。
“沙……沙书记……我……我对不起您的信任……我……”
沙瑞金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
房间里那种平和安详的气氛，荡然无存。
“怎么了？”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说。”
一个“说”字，像是巨石，狠狠砸在了魏大军的胸口。
他闭上眼睛，用一种带着哭腔和绝望的语调，将那句已经演练了无数遍的汇报，艰难地吐了出来。
“书记……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去晚了！”
“昨夜的行动……被……被省公安厅的人给截胡了！”
“东山市公安局出动了警力，拿着省厅直接下发的‘指定管辖决定书’，在我们的人赶到之前，就把……就把祁家村所有涉案的人，全都带走了！一个不剩！”
魏大军一口气说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跳动声。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斥责，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诡异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让魏大军感到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瑞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到骨子里的平静。
“省厅？”
“省厅怎么得到的消息？”
魏大军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被冻结。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也不敢回答。
沙瑞金没有等他的答案，他似乎也并不需要答案。
“魏大军同志，执行省委的决定，这么重要的一项政治任务，你把它办成了这个样子。”
“行动之前，为什么会泄密？为什么省厅会比你这个总指挥，更快找到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