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森严的京州招待所，一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
王主任坐在主位。
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
王主任看了一眼侯亮平，后者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档案袋，呼吸都有些急促。
“想看吗？”王主任问。
“想！”侯亮平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王主任将那份文件，缓缓推到侯亮平面前。
侯亮平几乎是抢过去的。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系绳，翻开卷宗，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种压抑不住的、胜利者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祁同伟那张脸被撕碎，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本来面目。
《关于东山市公安局上缴涉案款项的卷宗存档》
落款单位：东山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日期：十二年前。
这……这是什么？
侯亮亮的脑子，一片空白。他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二页。
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十二年前，时任东山市公安局局长的祁同伟同志，在“塔寨围剿行动”结束后，主动向市纪委上缴了一笔总额为三百万元人民币的款项。
据祁同伟同志说明，该款项是牺牲的英雄干警马云波同志，为了打入犯罪集团内部，从毒贩手中收下的“投名状”。现当事人已牺牲，特将此款上缴，归入国有。
下面，是祁同伟的亲笔签名，和市纪委负责人的红章。
“这……这不可能！”
侯亮平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状若疯狂。
“这是伪造的！这一定是祁同伟后来补做的！他心虚了！他怕了！”
他手指死死地戳着那个日期。
“时间！你们看时间！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王主任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从旁边拿起了另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封面上写着：《关于东山市纪委（20xx）第073号卷宗物理特征的技术鉴定报告》。
“这是技术部门对卷宗纸张纤维、印刷油墨成分、字迹墨水渗透挥发程度的综合鉴定报告。”
王主任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所有指标，均符合十二年前的存档标准。”
“侯亮平同志，证据，是真实的。”
侯亮平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他死死地盯着那份鉴定报告，上面的每一个专业术语，都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面如死灰。
王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经查证，马云波同志的妻子于慧，确因早年为保护丈夫身中霰弹，体内残留大量弹片，需长期依靠药物镇痛。毒贩林耀东利用这一点对其进行腐蚀渗透，但牺牲的马云波同志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同时，调查组通过对当年多位参战干警的交叉问询和现场勘验报告的比对，确认：祁同伟同志在抓捕林耀东的关键行动中，确实被马云波同志舍命相救，为其挡下了致命一枪。他们二人的个人一等功，程序合规，事迹确凿，无可指摘。”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引以为傲的“铁证”，他用来撼动整个汉东的重锤，到头来，只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他所有的指控，都成了反向的证据，成了衬托祁同伟“有情有义、深谋远虑、高风亮节”的完美注脚！
“我不信！”
侯亮平的喉咙里，忽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主任。
“就算这件事他没问题，他也肯定有别的问题！他一个农民的儿子，没有任何背景，怎么可能爬到今天副省长的位置！他肯定贪了！肯定送了，他肯定有问题！”
这一刻，他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从一个自诩的“正义使者”，堕落成了一个输红了眼的偏执赌徒。
他不再讲任何法律，不讲任何程序，只剩下最原始的、基于出身的恶意揣测。
“你们再去查！给我查他！我就不信查不出他的问题！”
“啪！”
一声巨响！
王主任的眼神变得无比严厉，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侯亮平！”
他厉声呵斥，声如洪钟，震得整个会议室嗡嗡作响。
“你当自己是谁？国家公器，法律和纪律，是让你拿来公报私仇、满足你个人好胜心的工具吗？！”
“你说谁有罪，谁就有罪？你讲究证据，现在铁一样的证据就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胡搅蛮缠！”
“办案，靠的是严谨的事实和完整的证据链，不是靠你那张嘴，更不是靠你那点可笑又可怜的所谓‘直觉’和‘推断’！”
王主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里的失望，化为了彻骨的冰冷。
“你作为一名高级检察官，连最基本的办案原则都忘了！你的政治幼稚病，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的问题，后续会由汉东省委和省纪委来研究决定。”
王主任最后看了他一眼，语气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比之前的暴怒更令人心寒。
“你可以走了。”
两名工作人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请”着已经像一个被抽掉灵魂的木偶般的侯亮平，走出了会议室。
第二天。
《光明日报》、《汉东日报》乃至全国各大新闻媒体，都用头版头条，报道了联合调查组在汉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上，王主任亲自出面，面向全国的镜头，澄清了关于马云波烈士的所有不实传言。
他高度赞扬了马云波烈士为国捐躯的牺牲精神。
最后，他话锋一转，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补充道：
“同时，调查组也要对汉东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同志，表示肯定。他在承受不实指控和巨大压力时，依旧选择相信组织、相信法律的这份党性和原则，值得我们所有同志学习。”
新闻照片上，祁同伟坐在台下，面容平静，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