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忽然笑了起来，看向门口。
“老师！”
他看到客厅里的孙连城，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同伟，你来得正好。”高育良指了指孙连城，“连城同志也在这里。他可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今天都别走了，就在我这里，我们三个，一起吃个便饭。”
孙连城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祁同伟，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位名声在外的公安厅长，为什么要帮自己？
饭桌上，气氛有些奇特。
高育良居中而坐，气定神闲。
孙连城坐在客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祁同伟则安静地吃着饭，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终于，还是孙连城打破了沉默。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敬向祁同伟。
“祁省长，大恩不言谢。我孙连城嘴笨，不会说话，但这杯茶，我敬您。”
他一饮而尽。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能让您……”
祁同伟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孙主任，你不用谢我，更不用妄自菲薄。”
一声“孙主任”，让孙连城又是一愣。
“我祁同伟看人，不看他有没有野心，也不看他会不会钻营。”
“我看的是，他心里，还有没有那杆秤。一杆，衡量对错，区分黑白的秤。”
“汉东官场，聪明人太多了，多到有时候会忘了，当官是为了什么。”
“像孙主任你这样，宁可在少年宫看星星，也不愿意同流合污的‘笨人’，太少了。”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孙连城的脸上。
“我把你从少年宫拉出来，放到党风政风监督室主任这个位置上，不是为了让你来感谢我，更不是让你来给我当牛做马。”
“我是想让一个真正干净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用你的‘笨’办法，去监督那些‘聪明人’。”
“我希望你能用好手里的权力，去揪那些以权谋私的贪官，去帮那些被不公对待的老百姓，说一句公道话。”
“这，就是我对你全部的期望。”
“你，能做到吗？”
一番话，瞬间冲垮了孙连城心中所有的防线。
他这半辈子，因为不肯低头，不肯妥协，受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冷嘲热讽。
所有人都说他傻，说他笨，说他不识时务。
就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他躲进少年宫，不是真的对宇宙有多大兴趣，他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维护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不合时宜的清高。
可今天，他所有的“傻”和“笨”，在祁同伟的口中，却变成了最珍贵的品质。
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深刻地理解。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坚持的东西，是有价值的。
士为知己者死。
孙连城的眼眶，红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站得笔直，“祁省长！”
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您放心！”
“我孙连城，或许业务不精，或许能力有限，但我这颗心，还是热的！”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就一定对得起您的这份信任，对得起党和人民的托付！”
“从今往后，您指哪儿，我打哪儿！绝无二话！”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育良，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儒雅而深邃的笑容。
“呵呵，同伟，你看。”
他指了指祁同伟，又指了指孙连城，眼神里满是笑意。
“外面的人都说，我们汉东现在山头林立，搞小圈子，搞团团伙伙。”
“今天你们两个要是在我这里拜了码头，传了出去，明天田国富和李达康的状子，怕是就要一起递到沙瑞金书记的办公桌上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开玩笑。
但孙连城听了，却是一惊，刚刚激动起来的心情，瞬间冷静了不少。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态，在政治上是多么的幼稚和冲动。
祁同伟却只是笑了笑，毫不在意。
“老师，您放心。”
“我和孙主任，不是山头，也不是圈子。”
他看着高育良，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们只是想让汉东的天，更蓝一点，让某些习惯了在阴影里待着的人，出来晒晒太阳。”
“至于状子……”
“他们要是想告，就尽管去告好了。”
……
一个星期后。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全省公安系统大练兵的方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厅长！”
“进。”
办公室主任推开门，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盖着红色印章的加密文件，双手递了过去。
“厅长，最高院的……下来了！”
祁同伟的动作，停住了。
他知道，这上面，承载着一个罪恶王朝的最终结局，也承载着他为高小琴许下的，血的复仇。
他终于，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文件。
他拆开封印，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最高人民法院】
【刑事裁定书】
【（20xx）最高法刑复字第xxx号】
被告人：赵瑞龙，男……
“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对被告人赵瑞龙故意杀人、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行贿……一案，进行了复核。”
“本院经复核查明：原审判决认定被告人赵瑞龙利用其父赵立春（已另案处理）担任汉东省主要领导的特殊背景，在汉东省境内网罗亲信，结成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长期实施故意杀人、行贿、非法侵吞国有资产等一系列严重犯罪活动的事实清楚。”
“……关于被告人赵瑞龙所犯故意杀人罪。其因琐事残忍杀害被害人张欣丽，犯罪情节极其恶劣，手段极其残忍；后又雇凶持枪刺杀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造成一尸两命的严重后果，社会危害性极大，罪行极其严重！”
“本院认为，被告人赵瑞龙一人犯数罪，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其作为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应当按照所犯的全部罪行处罚。原审判决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
终于，他看到了最后那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