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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瑞金身后的赵东来,告状的声音不大,却精准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然而,祁同伟仿佛没有听见。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浸满了血与恨的雕塑,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让整个指挥中心都如同坠入了冰窖。

不等沙瑞金做出任何反应,他身边的田国富,已经按捺不住地站了出来。

作为省纪委书记,他最擅长的,就是抓人小辫子,上纲上线。

“祁同伟同志!”田国富的声音,带着一种纪律审查时的特有腔调,“你总算回来了。从事发到现在,你脱离指挥岗位长达五个小时,这个问题很严重。”

“我希望你,能把你这五个小时的去向,向组织,做一个详细的汇报!”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是要当场发难,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审问一个副省长兼公安厅长!

高育良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祁同伟却连头都没回,他依旧面对着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似乎在研究着上面的警力分布图。

过了足足十几秒,就在田国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他要抗命不尊的时候。

祁同伟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去医院了。”

“送这起枪击案的伤者,去医院抢救。”

“而且送之前,我已经下过作战命令。”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句话,却像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田国富的脸上。

去送伤者?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一个公安厅长,在案发现场,第一时间救助伤员,这不仅不是玩忽职守,反而是恪尽职守的表现!

田国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怎么?”祁同伟终于转过身,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落在了田国富的身上,“田书记觉得,我应该把一个身中数枪,生命垂危的群众,扔在案发现场,自己先跑回指挥中心?”

“还是说,在田书记看来,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没有我坐在这里开会重要?”

这番话,诛心!

田国富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祁同伟不再理他,目光越过他,直接看向了沙瑞金。

“沙书记,现在指挥中心人手紧张,所有人都在为案子忙碌,恐怕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手,给几位领导泡茶倒水了。”

“你们请自便。”

“至于我的具体去向,以及这五个小时的详细行踪,你们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可以让纪委的同志,正式立案调查。”

“我随时配合。”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看这几位汉东最有权势的男人。

那意思很明显。

送客!

沙瑞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来这里,是来夺权的,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给祁同伟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教训的。

可现在,他却像一个不请自来,还被人当众下了逐客令的尴尬客人。

他知道,他们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祁同伟这头受伤的疯虎,已经彻底失控了,再逼下去,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权衡利弊之后,沙瑞金还是端起了一把手的架子,说起了场面话。

他沉着脸,对着祁同伟的背影开口。

“同伟同志,既然你回来了,指挥工作,就交给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抓捕犯罪嫌疑人,给人民一个交代,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我们走!”

沙瑞金一挥手,带着田国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指挥中心。

赵东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随着那扇双开门重新关上,指挥中心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微减弱了几分。

高育良快步走到祁同伟身边,看着他身上那件触目惊心的血衣,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后怕。

“同伟,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伤者是谁?伤得重不重?你身上这血……”

祁同伟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指挥台旁边的一间独立休息室。

高育良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休息室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台灯亮着。

祁同伟走到沙发前,没有坐下,就那么背对着高育良,站在阴影里。

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但高育良却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学生身上那股滔天的煞气,在这一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将人吞噬的,死一般的寂静。

高育良心头一紧,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了上来。

“同伟……”

“老师。”

祁同伟打断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小琴……死了。”

轰!

高育良的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小琴?

那个……怀了祁同伟孩子的女人?

“她……她就是这次枪击案的……伤者?”高育良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祁同伟缓缓地转过身。

灯光下,他那张死寂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那是一种,比哭泣更让人心碎的悲恸。

“子弹,打穿了心脏。”

“我没有出生的孩子……”

“也没了。”

高育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门框,才堪堪站稳。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祁同伟为什么会失控,为什么会像一头疯虎一样,不顾一切地顶撞沙瑞金。

他的女人没了。

他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了。

家,没了。

天,塌了!

高育良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学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

他想开口安慰几句,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的悲剧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沉默,就是此刻最好的安慰。

高育良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悲痛里的时候。

他重新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他那张儒雅的脸上,此刻已经布满了寒霜。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接锁定了角落里,“赵东来!”

高育良一声怒喝,让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吓了一跳。

赵东来身体一僵,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高……高书记。”

“你过来!”

赵东来不敢违抗,只能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高育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问你!”

“京州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持枪杀人!当街行凶!受害者还是一个孕妇!”

“赵东来,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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