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门禁,比苏清漪想的还要森严。
苏清漪回到百草堂,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三个时辰。
那张从太医院地砖缝里抠出来的焦纸残片,此刻正放在系统虚拟的高倍电子显微镜下。
【成分分析完成:朱砂(含汞量85%)、碳化蚕丝蛋白、微量引魂香残渣。
结论:这张符纸,是心蚕蛊的载体。
激活条件:特定波段的烟熏,即御用安神香。】
苏清漪盯着视网膜上的三维模型,指尖有些发凉。
药妃当年可能就是死于这种针对心脏的蛊毒,而那个引子安神香,正是皇室每日都点的东西。
这是一场持续多年的慢性谋杀。
她需要证据。证据就在皇家藏书阁那本失踪的《前朝疫录》里。
“我要进藏书阁。”
当晚,摄政王府的书房里,苏清漪直接说明来意,连客套的问安都省了。
夜玄凌正在批阅折子,闻言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
他抬起头,那双深沉的眸子审视着眼前蒙着白绫的女人。
“你知道那是禁地。”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除非皇室宗亲或修撰史官,擅入者斩。”
“王爷要是想杀我,早在雁门关我就凉了。”苏清漪耸耸肩,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况且,这案子查不清,你身上的毒也解不掉。那是共生蛊,母蛊在下毒者手里,你只是个培养皿。”
“培养皿……”夜玄凌念着这个怪词,沉默了很久。
就在苏清漪以为没戏,准备回去想别的办法时,一样东西破空飞来。
她抬手接住,掌心感到一丝凉意。那是一枚刻着鱼纹的黄铜符。
“子时三刻,西角门开一炷香。”夜玄凌低下头继续批折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期不候。”
子时的皇宫一片死寂,连风声都带着压抑。
苏清漪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袍子,手持盲杖,哒哒哒的敲击着青石板路。
谢影跟在身后,扮作随行的小厮,背上背着一个大药篓。
西角门果然虚掩着。但藏书阁门口,还守着一个年老的宦官。
这老太监耷拉着眼皮,坐在一把破藤椅上,手里盘着两颗核桃,那指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站住。”老太监眼皮都没抬,“哪来的瞎子,这也是你乱闯的地方?”
苏清漪脚步没停,声音平静:“听说阁里有本旧医书受潮了,王爷让我来熏熏艾,去去霉气。”
“嗤。”老太监冷笑一声,两颗核桃咔嚓一响,“这种鬼话骗骗三岁小孩还行。赶紧滚,不然咱家叫侍卫把你这身骨头拆了喂狗。”
苏清漪没动,微微侧头给了谢影一个信号。
谢影会意,脚下一滑,“哎哟”一声,背上的药篓子直接翻倒在地。
药篓翻倒,漫天扬起的只有细微的粉尘。
那是苏清漪特调的艾草粉,里面混入了沉香。这几种干花配在一起,正是当年药妃最喜欢的熏香,也是林嬷嬷记忆最深的味道。
粉尘遇到门廊下摇曳的烛火,瞬间腾起一股淡淡的幽香。
老太监正要发火,那股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盘核桃的手猛地僵住,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恍惚。
“这味儿……”他喃喃自语,香气勾起了二十年前的回忆,那个温婉女子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娘娘?”
就在他失神的这一瞬,苏清尸已经悄无声息的滑入了漆黑的阁楼。
阁楼内伸手不见五指,但苏清漪的系统雷达早已开启。
【开启夜视扫描模式。
目标检索:《前朝疫录》
坐标锁定:三层东侧,‘永昌七年’卷宗区。】
她扶着楼梯快步上行,指尖触碰扶手时,发髻上的药碾簪微微发热,牵引着她走向某个特定的角落。
三层东侧的书架破败不堪,那一整排标注着“永昌七年”的书匣子,竟然全被蛀空了。
木屑落了一地。
“毁尸灭迹,干得真彻底。”苏清漪心里冷笑。
但在系统的红外扫描下,这堆腐朽的木头架子最底层,有一个没有热量反应的黑匣子。
那是精铁铸造的匣子,严丝合缝,只有一个针眼大小的锁孔。
这是鲁班锁的一种变体,强行撬锁会直接触发内部的自毁装置,把里面的东西浇上一层火油。
“有点意思。”苏清清蹲下身,拔下头上的药碾簪。
林嬷嬷的残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簪子尖端泛起一点微弱的荧光。
但这还不够。
苏清漪从怀里摸出一支小小的玻璃管,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高浓度青霉素溶液。
在这个时代,没人知道这东西除了杀菌,对某种特定的锈蚀金属还有软化作用。
她将簪尖浸入药液,然后精准的刺入那个针眼大的锁孔。
“咔哒。”
一声细微的脆响。
这不是撬开的声音。是化学反应让生锈的机簧松动了。
当年藏这个匣子的人,是用药性相克的原理设计的锁——只有用特定的药物软化锈迹,才能打开。
这定是药妃的手笔。
匣盖弹开。
里面没有书,只有一卷已经微微泛黄的蚕丝帛。
帛书上不是文字,而是一幅极为精细的人体经络图。
但这图很怪,经络的走势是逆着的,红色的朱砂点标注出的不是穴位,而是一条条虫子爬过的轨迹。
【警告:检测到高能生物信号残留。
分析对象:朱砂图谱。
成分:朱砂混合引蛊血。】
就在这时,那根药碾簪突然滚烫如火。
苏清漪脑中响起林嬷嬷急切的嘶吼,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意念让她下意识举起左手,咬破食指。
一滴鲜红的血珠,精准的滴落在图谱心脏位置的心俞穴上。
奇迹发生了。
血珠没有晕开,而是顺着朱砂描绘的丝线迅速游走,在帛书上划出一条鲜活的红线。
原本空白的丝帛边缘,浮现出一行极小的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决绝:
“蛊由御香引,毒自宗正出。吾儿若归,勿信玉牒,信药碾。”
苏清漪瞳孔微缩。
宗正府。
那是管理皇家宗族事务、编撰玉牒的地方。
也是确认皇室血脉最权威的机构。
药妃在用命告诉后来人:皇室的族谱是假的,宗正府才是那个养蛊的毒窝!
她迅速掏出微型炭笔准备抄录,窗外突然亮如白昼!
“抓刺客!”
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子时的寂静。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金属音,那是御林军特有的重甲声。
“有人私闯皇家禁地!给本官把这藏书阁围了!一只鸟也不许放出去!”
楼下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正是现任宗正寺卿,那个据说刚正不阿的老顽固。
苏清漪心里一沉。这么快?
这分明是早就设好的局。
她迅速将丝帛塞回匣子,启动机关锁死,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淡然的扶着栏杆往下走。
既然躲不过,那就正面应对。
刚走到一楼门口,几十把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架在了面前。
火把将藏书阁前的空地照得通亮。
宗正寺卿一身紫袍,满脸正气的指着她:“大胆狂徒!竟敢夜闯禁地!来人,拿下!”
“慢着。”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夜玄凌不知何时出现在檐下阴影里,他依旧是一身常服,手里还随意拎着一盏没点亮的灯笼。
“本王准她来查阅古籍,宗正大人有意见?”
他语气平淡,但在场的御林军却下意识的垂下了刀锋。
宗正寺卿脸色一僵,随即咬牙道:“摄政王殿下,这藏书阁乃是太祖立下的禁地,除了皇室宗亲,外人不得擅入!即便您是摄政王,也不能坏了祖宗规矩!”
“规矩?”夜玄凌轻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本王的规矩,就是规矩。”
这一步迈出,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
宗正寺卿被怼得说不出话,却又不甘心,眼珠一转,目光落在苏清漪身上,阴恻恻的说道:“既然王爷作保,下官不敢造次。只是这位苏姑娘,深夜鬼鬼祟祟,怕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吧?”
苏清漪蒙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大人多虑了,我一个瞎子,就算给我看,我也只能摸瞎。倒是大人这大半夜带兵围堵的速度,比太医院出诊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就在隔壁蹲点呢。”
“你!”
“行了。”夜玄凌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走到苏清漪身边,“走。”
苏清漪经过夜玄凌身侧时,他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她脚步一顿。
夜玄凌没有看她,目光直视前方,嘴唇几乎不动,用内力传音道:
“刚才火光照亮你左肩的时候……那里有一颗红痣。”
苏清漪一愣,她左肩确实有一颗天生的朱砂痣,平时被衣服遮着,刚才下楼时衣领或许有些松动。
“那个位置,”夜玄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前朝疫录》残卷里记载的心蚕蛊宿主标记,分毫不差。”
苏清漪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系统警报声在这一刻凄厉的响起:
【警告!
检测到宿主体内沉睡基因序列异常活跃!
基因匹配度:99.9%。
结论:此躯体曾被进行过长期生物改造。
宿主身份修正:你不是苏家嫡女,你是当年被偷换出来的……活体蛊皿。】
一股寒意从苏清漪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瞬间明白了。怪不得她能轻易激活那个匣子,怪不得原主身体孱弱却百毒不侵。原来,药妃的残灵会选择这具身体,根本不是巧合。
她的逆天改命,从一开始就是上一代人布下的死局。
她是一个容器,是母亲留给这个王朝最后的礼物。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挺直了脊背,跟在夜玄凌身后走出了包围圈。
在她身后,宗正寺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招了招手,一个黑衣死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旁。
“去散布消息。”宗正寺卿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就说,新的蛊王现世了。那个药神,不过是个吸人精血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