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百草堂后巷的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没散干净的焦糊味。
苏清漪坐在后院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半个冷掉的芝麻烧饼,慢慢的嚼。
烧饼很硬,硌牙,但她没心思嫌弃。
她在等。
面前的石桌上,摆着那个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宝贝——半块被雷火劈过的金玉茯苓。
在茯苓旁边,还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植物,通体血红,伞盖分叉。
“系统,全息投影还能撑多久?”苏清漪在心里问。
【能量剩余15%。全息伪装可持续三十分钟。】
苏清漪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一下那株“植物”的角度。
这不是真的双生芝,只是一株从系统空间里拿的普通赤芝,加上了光学迷彩伪装。
但这足以骗过那个已经高度紧张的女人。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回廊那边传来。
是个端茶的小丫鬟,眼神飘忽,端着托盘的手指骨节泛白。
苏清漪没抬头,像是自言自语:“阿沅画的图果然没错,这金玉茯苓里竟然藏着双生芝的孢子。只要有了这东西,不管是碧髓散还是皇室秘毒,解起来就容易多了。”
小丫鬟脚下一绊,茶杯盖子磕出一声脆响。
“谁?”苏清清猛的转头,目光锐利。
“大……大小姐,奴婢来送茶。”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恨不得磕进地砖里。
苏清漪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是翠儿啊。起来吧,正好,我这有一张方子,你帮我送到前柜给沈掌柜,让他按这个抓药,今晚就要。”
她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是阿沅画的那张泉眼图的拓印版,上面多了几行她刚写上去的解毒配方。
翠儿颤抖的接过纸,眼神贪婪的在那张纸和桌上的双生芝上扫了一圈,磕磕巴巴的应了声,爬起来就跑。
她跑的方向,并不是前柜。
苏清漪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把手里剩下的半块烧饼扔回盘子里。
“鱼咬钩了。”
她拍掉手上的芝麻屑,从槐树阴影里拖出一个不起眼的布包。
布包里是一套夜行衣,还有那个刚用雷火胶密封好的简易手术包。
“沈掌柜。”她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了一声。
墙根下的阴影动了动,沈掌柜那张总是笑眯眯的圆脸露了出来,此刻却满是严肃:“东家,都安排好了。周捕头扮成了脚夫,已经在柳氏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
“好。”苏清漪利落的把长发束起,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告诉老周,别拦着,让她跑。跑得越快越好。”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从苏府偏门冲了出来。
赶车的是个生面孔,鞭子甩得噼啪响,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带起一串火星。
苏清漪骑着一匹从车马行牵来的劣马,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
她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盯着前方在夜色中颠簸的黑影。
那张双生芝的图纸和配方,是给柳氏的最后一击。
她不仅要救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儿,更要拿着这唯一的筹码,去青崖药庐换取庇护。
出了城门,路况变得糟糕起来。
马蹄陷进烂泥坑里,拔出来时发出湿黏的声响。
苏清漪勒了勒缰绳,放慢了速度。
再往前就是青崖山的地界,地势险要,两边都是怪石嶙峋的峭壁,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的声响。
前方的马车突然停了。
它不是到站了,而是被逼停了。
原本寂静的山道上,亮起了十几把火把,将那辆青帷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人!不知道这是苏家的车吗?”赶车的车夫是个练家子,抽出腰刀厉声喝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弓弦震响。
“咄!”
一支纯铁打造的弩箭,直接洞穿了车夫的喉咙。
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栽倒。
苏清漪立刻翻身下马,猫着腰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她拨开枯枝,透过叶子的缝隙往外看。
火光下,那群拦路的人清一色黑衣黑甲,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
这种制式的连环弩和沉默肃杀的纪律,只有传说中拿钱买命的组织——暗夜阁才有。
马车帘子被人粗暴的扯开。
柳氏从车上滚了下来,发髻散乱,手里死死攥着那张从翠儿手里截来的药方,那是她今晚唯一的指望。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柳氏的声音尖锐,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我是苏家主母!我有钱!我有的是钱!”
为首的黑甲人上前一步,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格杀的手势。
“等等!”柳氏尖叫,“我有双生芝的下落!我有解药的方子!别杀我!带我去见你们阁主!”
她高高举起手里的纸,仿佛那能救她的命。
黑甲人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在这瞬间,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从上方的岩石上传来。
“柳夫人好大的口气。”
苏清漪心头一跳。这声音,她绝不会认错。
她抬头望去。
只见峭壁之上,一块凸起的巨石边缘,坐着一个人。
夜玄凌一身玄色锦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那块蟠龙玉珏在火光下反射出冷光。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弩,那姿态,仿佛底下上演的不是生死劫杀,而是一出乏味的戏。
“摄……摄政王?”柳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滚圆,“怎么会是你?我的接头人明明是……”
“你想说青崖药庐的谷主?”夜玄凌轻笑一声,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而充满力量。
他落在柳氏面前,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夹走她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
“可惜了,那个老毒物现在自身难保。”夜玄凌看都没看那张纸一眼,指尖内力吞吐,那张承载着柳氏所有希望的秘方,瞬间化作漫天纸屑,“而且,本王对这假方子,没兴趣。”
柳氏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假……假的?”
“苏大小姐的手笔,你也敢信?”夜玄凌侧过头,目光准确的穿过夜色,落在了苏清漪藏身的那丛灌木上。
那一瞬间,苏清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既然来了,就别在那喂蚊子了。”夜玄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本王这出黄雀在后的大戏,要是没了观众,岂不无趣?”
苏清漪心里骂了一句。
这男人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她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的拨开灌木丛走了出来。
夜风吹起她的裙摆,那张素净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慌乱,反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闲适。
“王爷好雅兴。”苏清漪走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扫过那些手持劲弩的暗夜阁杀手,“只不过,王爷这‘黄雀’做得不太地道。用我的诱饵,钓你的鱼,是不是该付点费用?”
柳氏看着这一幕,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她指着苏清漪,手指剧烈的哆嗦着,“贱人!你算计我!那是假的!双生芝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信了。”苏清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而且,你刚才说漏了一件事。”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柳氏那双浑浊的眼睛:“你说你的接头人是谷主。既然如此,那青崖泉眼下那个被当作药引子养着的婴儿,究竟是谁的种?”
这个问题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柳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
突然,异变陡生。
“嗖——”
一支冷箭从黑暗的更深处射出,速度快得惊人,直奔柳氏的后心。
这不是暗夜阁的箭。
“小心!”
苏清漪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
她手里那把从不离身的手术刀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叮!”
手术刀精准的撞上了那支冷箭的箭头,溅起一串火星。
冷箭偏了几分,却还是噗嗤一声,扎进了柳氏的肩膀。
“啊!”柳氏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夜玄凌眼神一凛,身形暴起,朝冷箭射来的方向扑去。
“留活口!”苏清漪大喊,冲过去查看柳氏的伤势。
柳氏痛得满地打滚,伤口流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箭上有毒!”苏清漪迅速撕开她的衣领,指尖搭上她的脉搏。
脉象狂乱,毒素已经开始攻心。
这是灭口。
“救……救我……”柳氏死死抓着苏清漪的手腕,指甲嵌进肉里,“我……我说……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嘴唇乌紫,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苏清漪立刻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银针,飞快的在她心脉几处大穴落下。
“别死。”她咬着牙,“你欠苏家的债还没还清,阎王也不敢收你!”
就在这时,夜玄凌提着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走了回来。
那黑衣人已经断了气,下巴被卸掉了,牙齿里藏着毒囊,显然是死士。
“死了。”夜玄凌随手将尸体扔在地上,声音冷得像冰,“看来,不想让她开口的人,不止本王一个。”
他走到苏清漪身边,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施针。
“没用的,是阎王帖。”夜玄凌淡淡道,“见血封喉,谁也救不活。”
苏清漪没理他,手里捏着那枚泛着幽光的银针,系统在她脑海里疯狂报警。
【警告!病患生命体征极速下降!毒素已侵入中枢神经!】
“闭嘴!”她在心里吼了一句。
她猛地拔出那把还插在柳氏肩头的手术刀,刀尖带起一蓬黑血。
“我苏清漪要留的人,谁也带不走。”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股执拗的火焰,看得夜玄凌微微一怔。
“王爷,借你的内力一用。”苏清漪声音沙哑,“封住她的心脉,只要半柱香。我有办法让她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