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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床榻上,身体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疯狂叫嚣着对深度睡眠的渴望,然而赵安元的神经却如同过度绷紧的弓弦,迟迟无法彻底放松。

窗外,雪霁城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因他带回的消息而全速运转的种种声响,并非嘈杂的噪音,而是构成了一种低沉而持续的背景嗡鸣,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意识:

远处军营方向传来的、不同于平日操练的、更加急促密集如雨点般的战鼓声和变幻莫测的号角指令;

侯府庭院中,铠甲叶片规律性摩擦的“沙沙”声与各种身份之人或沉稳或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显示出高效的忙碌;

夜空中,偶尔有训练有素的鹞鹰极速掠过低空时,那独特的、尖锐撕裂空气的羽翼破空声,预示着军情急报正以最高规格在夜色中穿梭。

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不断刺探着他试图沉入睡眠的意识,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短暂的安宁只是风暴眼中虚假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疲惫终于即将战胜警惕时,门外传来了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节奏稳定,显示出敲门者的恭谨与训练有素。

“二公子,您醒着吗?城主命小人送来汤药和膳食。”是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赵安元熟悉口音的老仆声音。

赵安元挣扎着从混沌中清醒,应了一声。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旋即完全打开。一位身着深灰色整洁仆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慈祥却眼神清亮、步履沉稳毫无老态的老者端着一个厚重的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边缘雕着简单的云纹。

他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手脚麻利的年轻侍从,一人捧着冒着丝丝热气的黄铜热水盆和干净面巾,另一人则捧着一叠折叠整齐、用料考究的衣物。

“老奴赵福,见过二公子。”老仆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花梨木矮几上,动作平稳,碗碟没有丝毫碰撞声。

托盘上,一只天青色的瓷碗里盛着墨汁般浓黑、热气袅袅、散发着浓郁苦涩与奇异药草清香的汤药;旁边是几个白瓷小碟,盛着色泽诱人的酱腌小黄瓜、凉拌木耳和一小碟琥珀色的蜂蜜核桃仁;还有一碗熬得米粒几乎融化、飘着肉末和葱花香气的小米肉糜粥。

旁边还贴心地配了一小碟去苦的蜜饯。“城主特意吩咐了,刘老医师号过您的脉,说您心神耗损过度,内力亦有亏空。让您先用些清淡易克化的饮食,暖一暖肠胃,再服下这碗安神固本、益气培元的汤药,是他老人家亲自盯着火候为您调配的,对您的伤势恢复和心神稳固大有裨益。”

“有劳福伯费心。”赵安元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赵福是府里的老人,伺候过他们父亲,看着他兄弟二人长大,做事极其稳妥周到,深得信任。

赵福微微躬身,一边看着赵安元用餐,一边用温和而清晰的语调缓缓说道:“城主此刻正在军议厅与诸位将军和参谋大人议事,灯火亮了一夜未曾熄灭。他特意吩咐了,让您用完药后务必好生休息,外面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您不必此刻挂心。雷副统领和乔姑娘那边也都安置妥当了,就在东厢的‘听松’和‘望竹’两院,安静又舒适。刘老医师亲自去看过了,雷副统领多是皮肉伤和脱力,乔姑娘背后的伤口也处理好了,用了上好的‘白玉生肌膏’,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不会留下疤痕。只是……”

赵福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惋惜,“那位黑石堡重伤的军士阿厉……伤势实在太重,脏腑破裂,经脉多处断裂,失血过多……刘老医师亲自出手,用金针渡穴,又灌下了保命的‘参茸续命丹’,也只能暂且吊住他一口元气不散,能否熬过这三日鬼门关,就看他的求生意志和造化了。城主已下令,用库房里那株五百年份的老山参每日煎汤为他吊气。”

赵安元闻言,心情骤然沉重,口中的肉粥仿佛也失去了味道。他默默地、仔细地将碗里的粥喝完,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那碗汤药极苦,苦涩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直冲头顶,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一饮而尽,那极致的苦涩仿佛能暂时压过心底翻涌的涩意与悲痛。

侍从们伺候他用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净了面,又帮他换上了一身柔软贴肤、透气性极佳的白色细棉寝衣。

或许是汤药中的安神成分开始起作用,或许是终于回到了绝对安全、令人放松的环境,强烈的疲惫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他紧绷的意志。他几乎头一沾到那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柔软枕头,便陷入了深沉无梦、近乎昏迷的睡眠之中。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缺失的睡眠一次性补回来。当他再次艰难地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透过精心糊着的、韧性极佳的高丽纸窗格,在室内光滑的木地板上投下几块温暖明亮的光斑。无数细微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柱中悠然自得地缓缓飞舞,构成一幅静谧的画面。

他竟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全身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肌肉依旧酸软无力,仿佛被拆卸重组过,但那种深入骨髓、令人绝望的疲惫感已经消散大半。

丹田内的内力如同解冻的溪流,虽然流量远不及全盛时期,但已能自行缓缓运转,所过之处带来温煦的暖意,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不再有之前的滞涩刺痛之感。胸口的旧伤处传来一阵阵清凉酥麻的奇异感觉,显然是敷了极好的伤药,正在促进血肉生长。

他刚起身,门外似乎一直守着的侍从便立刻听到了动静,轻声询问后,端来了温度适宜的洗漱热水、青盐、柳枝和一套全新的衣物。这次是一套用料讲究的墨蓝色暗纹云锦常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象征着雪霁城赵家的卷云纹和狼首暗记,既不失身份,剪裁又相对简便利落,便于活动。

“二公子,城主吩咐了,您若醒了,用了早膳后,可去书房见他。”侍从一边熟练地伺候他穿衣绾发,一边低声禀报。

匆匆用过早膳——依旧是清淡却营养丰富的饮食——赵安元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向着位于侯府核心区域的书房走去。府内的气氛相比他昨日昏睡时似乎更加紧张而忙碌,往来官吏、亲卫、传令兵步履匆匆,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见到他纷纷停下脚步,恭敬行礼,眼神中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敬畏和探究的好奇。

书房外,四名如同铁铸般的亲卫无声地抱拳行礼,然后其中一人为他轻轻推开沉重的实木房门。

书房内,赵北辰正背对着门口,如同钉在地面上一般,站在那幅占据了整面墙壁、细节极其繁复的巨型北地疆域牛皮地图前,一动不动。他身上依旧穿着昨日的玄黑色常服,袍角甚至有些微褶皱,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浓重血丝和疲惫,但身姿依旧挺拔如苍松,宽厚的肩膀仿佛能扛起一切重压,永远不会弯曲。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复杂的情感无声交汇。

“感觉如何?”赵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尺子,仔细扫过赵安元的脸色、眼神和周身气息。

“好多了,大哥。内力恢复了些,伤处也无大碍了。”赵安元走到书案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案上那堆叠得更高的卷宗和几张画满了标记的地图草图所吸引,“军议……情况如何?”

赵北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了指旁边一张铺着厚实软垫的紫檀木圈椅让他坐下,自己则走到宽大的书案后,将一份刚刚书写完毕、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的卷宗用镇纸小心压好,以免污损。

“情况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还要严重和棘手。”赵北辰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根据你拼死带回来的地图,再结合军情司这些年零星收集、却始终无法串联成线的海量碎片信息,经过一夜的比对、分析和推演,我们已经基本确认,羊皮纸上标注的十七处疑似据点,有九处可能性极高,而且分布范围极广,结构狡诈,几乎像毒蛇的牙齿般,嵌入了北地边境所有险要难及、易于隐藏的咽喉之地。”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几个被用朱砂笔重点圈出的、令人不安的区域,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要穿透地图,直视其背后的阴谋:“尤其是黑风山脉深处标注的这一处,其规模、守卫力量以及所处位置的险恶程度,参谋司推断,可能远超你们之前遭遇的寒冰崖,极有可能是幽冥教在北地经营多年、真正的核心巢穴之一,甚至可能是某个重要分坛所在。”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森寒:“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掳掠人口、修炼邪功那么简单。这些据点的分布位置,看似杂乱分散,实则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恶毒的、针对雪霁城乃至整个北地防线的战略包围和渗透网络。你地图上那条指向我们后方的、令人费解的虚线,几位老参谋推断了半夜,认为那极可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条高度保密的输送路线,或许是用来运送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具有大规模杀伤性的邪恶法器或武器,或者……是某种召唤强大邪魔或开启空间通道的恐怖仪式所需的关键物品或祭品。”

赵安元听得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背后瞬间渗出冷汗。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到了幽冥教的猖獗和残忍,却没想到,他们谋划的竟然是如此惊天动地、足以倾覆北地的巨大阴谋!

“我们已经连夜派出了十三支由军中最好的斥候、擅长潜行追踪的修士以及破解机关的好手组成的混合侦察小队,携带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法器和留影水晶,前往这九处高危地点进行最终确认和近距离侦查。”赵北辰继续道,语速快而清晰,“同时,以镇北侯府和我个人印信发出的最高级别紧急文书,也已动用朝廷设在城内的特殊传送法阵,以最快速度发往神都中枢及北地三州所有州郡府县,示警幽冥教阴谋,并附上了据点图的部分副本。但……”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远水解不了近渴,朝廷内部那些阁老们的扯皮推诿、各方势力的权衡博弈,以及地方州郡可能存在的懈怠、甚至……内鬼,你我都很清楚。我们不能,也绝不会将北地的安危和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如同实质,紧紧看向赵安元:“雪霁城必须立刻行动!参谋司那群人通宵达旦,眼睛都熬红了,已经初步拟定了一个代号‘清源’的突击行动计划。目标是趁幽冥教尚未完全察觉我们已经掌握其据点分布网络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出动三路精兵,以雷霆万钧之力,拔除其中三处距离我们最近、威胁最大、也相对最容易攻破的据点,打乱他们的部署,缴获更多核心情报,并尽可能营救可能存在的幸存百姓!”

“三路同时行动?”赵安元一惊,身体微微前倾,“这需要调动大量精锐兵力,行动如何能保证绝对的隐秘性和突然性?一旦一路失利,很可能打草惊蛇,导致满盘皆输!”

“所以需要真正的百战精兵,需要出其不意的奇袭战术,更需要雷霆扫穴般的速度和力量!”赵北辰斩钉截铁,手指关节敲击着地图上那几个目标点,“每一路突击队人数都不会超过三百,但必须是军中真正的尖刀,百里挑一的勇士!配备最好的铠甲兵刃、最强的破阵弩、充足的解毒丹和疗伤药,以及随行的、擅长阵法、符箓和医道的修士辅助。行动时间就定在五日后,月晦之夜,当天地间光线最暗、幽冥教邪术可能最为活跃但也最为松懈之时!”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安元身上,语气变得复杂而深沉:“安元,你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身心俱疲,伤势也未痊愈,于情于理,都该让你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但是……你亲身深入过幽冥教据点,与他们的高手生死相搏,对他们的诡异手段、行事风格有过最直接的体验,你的这些宝贵经验和临场判断,对这次行动的成败至关重要。我原本打算让你在参谋司……”

“大哥!”赵安元猛地站起身,语气坚定无比,眼神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斗志,“我参加!我的伤已无大碍!内力正在快速恢复!更重要的是,我的《烈阳功》对他们的阴寒邪功有先天克制之效,在战场上能发挥奇效!我必须去!请大哥相信我,给我一支人马,我愿为先锋,必不辱命!”

赵北辰看着弟弟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经历了血火淬炼后变得更加坚毅璀璨的光芒,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与决绝交织的神情:“好!好!这才是我赵家的好儿郎!是父亲的好儿子!既然如此,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三处据点中,黑风山脉那一处最危险、地形最复杂、也最可能是核心的关键据点,就交给你了!”

赵安元心中猛地一凛,黑风山脉!那是连哥哥和参谋司都认定为可能比寒冰崖更加危险、更加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

“当然,不会让你独自去闯这龙潭虎穴。”赵北辰走到他面前,沉声道,声音带着绝对的信任和托付,“我会拔给你一百五十名侯府最精锐的‘雪狼卫’,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死士,精通山地作战和夜间突袭。再由雷焘副统领带领三十名恢复战斗力的黑石铁卫与你同去,他们熟悉北地各种复杂环境,战力彪悍,而且与幽冥教有血海深仇,斗志无需担心。另外……”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乔南一姑娘……她剑法精妙绝伦,心思缜密,观察力极强,更难得的是与你并肩作战过,彼此已有默契。若她本人愿意,可与你同往,作为你的副手,关键时刻或能弥补你经验上的不足。但你需记住,务必尊重她自己的意愿,她是客卿,非我部下,不可有丝毫勉强。”

“我明白!大哥考虑周全!”赵安元重重点头,将兄长的叮嘱牢记于心。

“去吧。”赵北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手掌温暖而充满力量,“去西校场见见你未来的部下——那些雪狼崽子们。也去东厢问问乔姑娘的意思。具体的行动路线图、据点结构草图(根据旧地图和有限情报推测)、以及信号识别方式等细节,稍后我会让参谋司的人给你送去。记住,行动之前这五天,务必保持绝对冷静,吞下所有情绪,养精蓄锐,将身体和状态调整到最佳!黑风山脉,将是你真正的试炼场!”

赵安元压下心中翻腾的激动、凝重与强烈的责任感,郑重行礼后,转身离开书房。

他先去了东厢乔南一居住的“望竹院”。小院清幽,白墙青瓦,院内竟巧妙地引活水砌成浅池,池边种着几丛耐寒的翠竹,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显得格外宁静。乔南一正在院中一片空地上练剑,依旧是那套看似舒缓柔和、实则内含锋芒、用于养气凝神、活动筋骨的剑法。她换上了一身雪霁城为她准备的青色暗纹劲装,布料柔软而坚韧,更衬得她身姿挺拔如竹,清丽脱俗中带着一股英气。背后的伤势似乎好了很多,动作流转自如,丝毫不见凝滞晦涩。

见到赵安元进来,她并未立刻停下,而是缓缓将一套剑式使完,气息平稳悠长,这才还剑入鞘(一柄雪霁城提供的质地精良的青钢剑),转身望来。

“赵公子,伤势可好些了?”她主动开口,声音依旧如清泉击石,带着天然的冷意,却比之前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熟稔?

“已无大碍,多谢乔姑娘挂心。”赵安元看着她清澈平静的眼眸,直接将大哥的安排、黑风山脉任务的极高危险性、以及希望她作为副手同往的请求,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最后语气极其郑重地说道:“乔姑娘,此行绝非寻常,九死一生,敌情不明,前路艰险莫测。我虽急需你的助力,但绝不强求。你于我和雪霁城已有大恩,若你不愿再涉险,留在城中安心养伤,我赵安元和雪霁城上下唯有感激,绝无二话……”

“我去。”乔南一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等赵安元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眼神清澈见底,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幽冥教为祸,非一人一城之事,乃天下公敌。我的剑,或许还能再派上些用场。”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仿佛在说一件如同吃饭喝水般自然而又必然的事情。赵安元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深深的敬意,他后退半步,双手抱拳,对着乔南一郑重一礼:“如此,赵某代雪霁城,代北地百姓,多谢乔姑娘高义!此行凶险,赵某必竭尽所能,不负所托,也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乔南一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没有多余的话语,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极淡的、名为“信任”的光芒。

离开望竹院,赵安元又去探望了雷焘。雷焘被安置在相邻的“听松院”,这位悍将身体素质极好,加上刘老医师的妙手和侯府的好药,已经能下地行走,正在院中虎虎生风地打着一套锤炼筋骨的拳法,虽然动作间还能看出些许不适,但那股彪悍勇猛的气势已经恢复了大半。听闻赵安元说明来意和计划后,雷焘眼中立刻爆发出惊人的战意和复仇的火焰,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拍胸膛(结果拍得自己咳嗽了两声):“没问题!哈哈哈!老子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呢!黑风山脉那鬼地方我老雷熟!当年跟着堡主剿匪时钻过好几次!定叫那帮吸人血的蝙蝠崽子有来无回!赵公子你放心,黑石堡剩下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样的,交给我!绝对给你带得嗷嗷叫!”

最后,赵安元深吸一口气,来到了城西的雪狼卫专用驻地。这是一片独立的、戒备极其森严的区域,高墙环绕,哨塔林立。雪狼卫是镇北侯府的亲军精锐,也是赵家最核心的武力,人数常年维持在一千左右,但个个都是从边军百战余生的老兵中精挑细选、再经过地狱般训练淘汰出来的绝对高手,忠诚度和战斗力都毋庸置疑,是赵北辰手中最锋利的刀。

专用的演武校场上,一百五十名被点名参与此次行动的雪狼卫已然集结完毕。他们清一色身着特制的、哑光的玄黑色复合鳞甲,这种铠甲重量轻、防御力却极强,内衬软牛皮,外罩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白色伪装斗篷,背负着造型狰狞的破甲强弓和满壶的破罡箭,腰佩弧度完美的雪狼弯刀,小腿上绑着匕首,脸上带着只露出双眼和口鼻的狰狞狼首面甲。

他们如同一百五十尊来自雪原深处的杀戮机器,沉默地站立在寒冷的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凝聚如实质的冰冷煞气弥漫开来,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令人窒息。

看到赵安元在校场官员和一名气息彪悍的将领陪同下走来,所有雪狼卫的目光,透过面甲上的眼孔,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探究、对城主命令的绝对服从,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与观望。

毕竟,赵安元虽然身份尊贵,是城主的亲弟弟,但以往更多是以“二公子”的身份出现,并未真正单独带领过他们这些尖刀中的尖刀,去执行如此至关重要又极端凶险的任务。

带领这支雪狼卫百人队的是一名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精瘦、但站姿如松、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校尉,名叫韩猛。他上前一步,甲叶发出轻微而清脆的碰撞声,抱拳行礼,声音如同两片生铁在摩擦,冰冷而毫无波澜:“雪狼卫第一营第三都尉韩猛,率所部一百五十人,集结完毕!参见二公子!请二公子示下!”

赵安元深吸一口口冰冷而充满铁锈味的空气,走到队伍正前方,目光缓缓地、认真地扫过每一双隐藏在面甲后的眼睛。他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蛊惑人心的空话,只是用平静却足以让每个人都清晰听到的声音,将黑风山脉任务的极端危险性、可能遇到的敌人的诡异和强大、以及此次行动的成功与否对整个北地防线、对雪霁城乃至对身后万千百姓的重要性,言简意赅、毫无隐瞒地坦诚相告。

最后,他沉声道,声音陡然提高,体内《烈阳功》自然而然地微微运转,一股虽不磅礴浩瀚却至纯至阳、温和而正大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悄然驱散了周围那令人压抑的冰冷煞气:“我知道,此行凶险万分,堪称赴死!或许有人心中会质疑,我赵安元,一个未曾单独领过兵、打过多少硬仗的‘公子爷’,是否有资格站在这里,带领你们去闯那十死无生的龙潭虎穴!”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扫视全场,“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赵安元,绝不会躲在你们身后!我的剑,会与你们指向同一个方向!我们要做的,不是盲目地去送死,而是要用最快的刀,最猛的劲弩,去撕碎敌人的喉咙,砍下他们的脑袋!把胜利!还有活着回家的机会!一起带回来!你们——”他声如雷霆,猛然喝问,“可愿信我这一次,与我同往?!”

校场之上,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刮过旌旗的猎猎作响。

片刻之后,都尉韩猛猛地抬起头,狼首面甲下的目光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锵”地一声拔出腰间的雪狼弯刀,冰冷的刀锋在冬日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斜指苍穹,发出令人心悸的铿锵震鸣!

“愿随公子赴死!雪狼所指,有死无生!”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狼王在咆哮!

“愿随公子赴死!雪狼所指,有死无生!!!”

一百五十名雪狼卫如同一个人般,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锵啷啷”一片密集的拔刀声响起,一百五十把雪亮弯刀直指天空,冰冷的杀气和决死的战意汇聚成一股恐怖的洪流,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苍天都捅出一个窟窿!那声势,足以让鬼神辟易!

赵安元站在如山如林的刀锋之前,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磅礴战意和忠诚,胸中也瞬间被万丈豪情和沉甸甸的责任感所填满。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五日后,月晦之夜,黑风山脉,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之地,必将再起腥风血雨!而他,将带领这群悍不畏死的勇士,去揭开幽冥教最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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