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初源动了。
前一刻，他还是那个揣着手、弓着背，浑身懒散气息的糟老头。
可当他握住那柄破斧头的瞬间，整座枯寂的后山，仿佛都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所有的风雪、所有的枯败，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气血奔涌。
他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然后，以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轨迹，平平无奇地挥动了手中的斧头。
“落。”
他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
斧刃落下，悄无声息，仿佛不是劈砍，而是羽毛拂过水面。
空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那棵需要三四人合抱的巨大枯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那么从中间裂开。切口光滑如镜，甚至能映出宁凡那张俊朗却毫无波动的脸。
但这只是开始。
咔……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冰层碎裂的轻响过后，那被一分为二的巨大枯树，竟像是被无数道无形的刀锋瞬间切割了千百遍，自行分解成了一块块大小、长短、粗细完全一致的木柴。
哗啦一声，木柴堆轰然散开，却没有一根四处滚落，而是整整齐齐地在原地堆叠成了两座半人高的小山。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刘初源收回斧头，身上那股锋锐无匹的气息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懒散老头。
他把斧头往肩上一扛，瞥了宁凡一眼。
“这门斧法，叫《凡薪九斩》，是咱们落魄峰的立身之本。既是劈柴的本事，也是杀人的本事。”
【学！小凡凡，必须给本座把它学到手！】
叶傲雪的声音在宁凡脑海里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激动。
【这老头藏得够深！区区一个命相境后期的修士！他这一斧，已经斩在了‘规则’上！他不是在用力量劈开树，是在用技巧切断了维持这棵树‘完整’的概念！这一手，放在上界都是顶尖的绝活！学到就是赚到！】
规则？
宁凡对这些玄之又玄的境界没概念，但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斧，很强。
不是力量上的强，而是一种……让他体内的神魔之躯都为之颤动的技艺。
他拿起另一把锈迹斑斑的破斧，走到了另一棵同样粗壮的枯树前。
他闭上眼。
刘初源挥斧的轨迹，那股与天地枯寂融为一体的韵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不，不是回放。
得益于神魔之躯，他对自身每一分力量、每一寸血肉都有着绝对的掌控力。此刻，他能清晰地“看”到，刘初源挥斧时，全身的筋骨皮肉是如何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在共鸣，将力量传导至斧刃。
他瞬间就抓住了核心。
睁眼，挥斧！
他的动作，与刘初源有七分神似，但斧刃上裹挟的力量，却狂暴了十倍不止！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木屑如暴雨般炸裂！整棵枯树被他这一斧头，从中间硬生生轰成了漫天碎渣！
声势浩大，破坏力惊人。
但和刘初源那润物细无声的一斧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蠢货！”
刘初源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写满了失望。
“老夫让你劈柴，不是让你拆山！光有蛮力，没有脑子，跟山里的野猪有什么区别？形似而神不似，你这是在糟蹋老夫的绝学！”
【笨蛋！谁让你用蛮力了！】
脑海里，女子也气得跳脚。
【跟你说了是规则！规则！是让你用最小的力，去切断它最脆弱的那个‘点’！是让你把全身的力量，凝聚在斧刃那一条‘线’上！】
宁凡站在原地，对两人的教训充耳不闻。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堆乱七八糟、还在冒烟的木头渣子。
力量，凝聚于一线……
切断，最脆弱的点……
他似乎有点懂了。
他再次举起斧头，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挥下，而是闭上了眼睛。
他体内的《太上神魔镇狱经》自行运转，那磅礴如烘炉的金色气血，不再是狂暴地涌向四肢百骸，而是被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控制力，强行压缩、凝聚！
顺着手臂，流过手腕，最终尽数灌注到手中那柄破斧的斧刃之上！
嗡……
锈迹斑斑的斧刃，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颤鸣，刃口处，一抹极淡的暗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宁凡再次挥斧。
这一次，没有风声，没有爆响。
他的动作甚至比刘初源还要慢上三分，但斧刃划过的轨迹，却带着一种源自神魔的霸道与精准。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热刀切牛油的声音响起。
眼前的枯树，同样从中间无声息地裂开，分解，化作大小完全一致的木柴，整齐地堆叠在地上。
甚至比刘初源劈出来的还要规整，每一块木柴的棱角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
就在斧落功成的那一刻，宁凡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清晰地感觉到，这门斧法在催动之时，不单单是调动了肉身的气力，更是在无形之中，锤炼着他的神魂意志！
每一次挥斧，都是一次意志的高度凝聚。
这种锤炼神魂的方式，竟然与《太上神魔镇狱经》有所共鸣，令人匪夷所思！
这劈柴的斧法，竟然还能辅助他修炼神魔镇狱经？！
“啪嗒。”
一声轻响，刘初源手上的斧头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都看傻了。
那双总是睡不醒的浑浊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拳头。
他……他本以为，以宁凡这凝气三重的废物修为，就算悟性再高，没个三五年的苦功，也休想摸到《凡薪九斩》的门槛。
可这小子……
就看了一遍！
失败了一次！
第二次，就他娘的成功了？！
而且，做得比他这个浸淫此道上百年的人还要完美！那每一块木柴的切割，简直就像是艺术品！
这是什么怪物？！
这他娘的哪里是废柴！这分明是万古不出的妖孽！
悟性！这小子的悟性，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道”在追着他跑！
刘初源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着宁凡那挺拔的背影，像是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无价神玉，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捡到宝了！
老夫这次，真的捡到绝世瑰宝了！
“咳咳！”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弯腰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封面都快掉光了的线装书，一把扔给宁凡，动作潇洒，实则手都在抖。
“拿着！”
刘初源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
“从今天起，这后山的柴，都归你劈了。”
“劈完了，自己背去内务堂，换成宗门贡献点。能换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他顿了顿，又故作深沉地补充了一句。
“别给老夫偷懒，也别想着一天就练成。这《凡薪九斩》，你才摸到第一斩的皮毛，路还长着呢，慢慢来。”
说完，他扛着自己的斧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溜达着下山了。
只是那同手同脚、走得跟螃蟹似的滑稽步伐，彻底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看着老头仓皇离去的背影，宁凡面无表情地翻开了手中那本连名字都磨没了的破烂秘籍。
书页泛黄，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
【笨蛋，这种级别的功法，怎么可能用文字记载？用你的神魂去感知！】
宁凡依言，一丝神念探入书中。
轰！
无数玄奥的挥斧轨迹和心得感悟，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原来如此。
他合上书，看向面前一望无际的枯树林，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淡淡的火焰。
他举起斧头，再次挥落。
噗。
又一棵枯树应声而倒，化作整齐的木柴。
他没有停歇，一斧接着一斧。
这后山，瞬间变成了他的修炼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