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的效率很高，但带回的消息却让迷雾更浓。
“沈总，查到了。钱斌那天的‘外勤公务’指令，是由周凯助理以‘配合集团特殊资产安全检查’的名义直接下达的，流程上完全合规。‘市区巡查’的范围很大，涵盖了几个可能涉及集团利益的区域，但没有指定具体目标，这给了执行者很大的自主权。”
“至于赵刚，”许棠回复道，“案发当天下午6点17分，他的私人车辆——一辆黑色SUV，车牌号镜A·7733——明确经过了圣德中学正门前的路口，由西向东行驶，最终开回了家。”
下午6点17分！这个时间点距离沈安宁坠楼仅过去不到一个小时！赵刚的车明确经过了圣德中学正门前！
沈明宇将情况告诉了沈安宁。愤怒与恐惧让沈安宁的声音都变了调：“周凯！又是他！他到底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钱斌是他的人吗？还有赵刚，他那时去我学校干嘛？他肯定有问题！”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沈明宇强迫自己冷静，但紧锁的眉头未曾舒展，“但这两个人都必须当面谈一谈。先从钱斌开始。”
沈明宇首先选择了在顶层会议室外的走廊“巧遇”钱斌。他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深灰色的身影在空旷的廊间显得格外挺拔。
“钱叔。”沈明宇脚步未停，目光扫过，语气平淡如常。“前段时间辛苦。我妹妹出事那天，听说你在外跑‘公务’？”
钱斌立刻停下脚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不失恭敬的笑容，微微躬身：“沈总日理万机，还亲自过问这些琐事，真是辛苦了。这都是分内事，一切按周助理安排的既定路线做常规巡查，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出半点差错。”他姿态恭谨，言语间把“遵照上级指示”和“恪尽职守”摆在明面。
沈明宇这才完全停下，转过身，正面看着他，眼神里是公事公办的审视：“‘市区巡查’五个小时，范围不小，就没遇到一点……值得留意的‘情况’？”他刻意在“情况”上留下微妙的停顿。
钱斌的笑容收敛了些，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认真：“沈总明鉴，当天一切正常，确实没发现需要特别上报的情况。”他话锋随即微妙一转，声音压低，带着分享秘密般的亲近感，“不过……经您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天下午在城西那片，我好像远远瞥见赵队的车过去了，他那方向……似乎不是他常规的巡逻区。当然，也可能是我眼花了，或者赵队是去处理什么紧急私事。”他轻描淡写地将疑点引向赵刚，自己则撇得干净。
沈明宇盯着他脸上那无可挑剔的表情，极淡地牵了下嘴角，眼底却无笑意：“很好。集团需要的就是你这种……心细且恪尽职守的员工。”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钱斌站在原地，脸上笑容不变，直到沈明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才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随后，沈明宇选择了在集团健身房的拳击区“偶遇”赵刚。赵刚正在击打沙袋，动作沉稳有力，每一拳都带着破风声，汗水已浸湿了背心。
沈明宇拿起另一副手套，慢条斯理地戴着，并未立刻开口。他沉默地观察了片刻，才在赵刚停下的间隙平淡出声：“赵队，好身手。”
赵刚闻声停下，用毛巾擦了擦汗，微微颔首，气息因运动而略促：“沈总。”
“我看了下记录，”沈明宇开始对着沙袋进行节奏稳定的刺拳，语气如同真正的闲聊，“我妹妹安宁出事那天，你请了整天假？家里有事？”他每一拳都打在沙袋的同一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刚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语气带着军人式的刻板回避：“谢谢沈总关心。一点私人事务，不方便细说，已经处理好了。”
沈明宇的拳头依旧落在沙袋上，发出规律的闷响，他的声音也听不出波澜，却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当天下午6点17分，你的车，经过了圣德中学正门口。”
赵刚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似乎没料到沈明宇能查到如此具体的信息。他很快调整过来，语气依旧平淡，带着就事论事的客观：“是。市区道路四通八达，路过学校，不违反任何规定。”
“规定之内，情理之外。”沈明宇的拳速并未改变，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对着沙袋平稳地输出力量，声音低沉下去，“赵刚，我妹妹死在那里。时间，地点，都太巧了。”
他直呼其名，无形的压力在规律的击打声中弥漫开来。
赵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然恢复了古井无波，但那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沈总。我请假合规，行车合法。我对安宁小姐的遭遇……深感痛心。但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和荣誉担保，我当天的个人行为，与这场悲剧绝无任何关联！”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军人起誓般的庄重，却依然将真正的答案紧紧锁住。
沈明宇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汗水从他的额角滑下。他平静地注视着赵刚，试图从那双坚定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最终一无所获。
两次对话，都没有获得实质信息。钱斌是圆滑地将皮球踢给了赵刚，而赵刚是直接用个人信誉筑起了一道沉默的墙。这两堵墙，一堵是光滑的冰，一堵是厚重的铁，都让他难以突破。
许棠随后的报告，更是往这潭深水中投入了新的石子。
“沈总，我们回溯了案发当天的内部通讯日志。有两个发现。第一，在案发前约半小时，钱斌的通讯器有一个短暂的外部联系记录，目标号码无法追踪。第二，几乎在同一时段，隶属于赵刚的加密通讯器接到一个极短暂的来电，但他并未接通，记录状态为‘未应答’，通讯器当时的信号定位显示，赵刚本人就在圣德中学区域附近。”
钱斌的神秘联系，赵刚的未接来电……都发生在案发前夕，且都与案发区域存在关联！他们身上的疑点，仿佛在此刻缠成了一个死结。
沈安宁听着哥哥的分析，只觉两道阴影从不同方向朝自己压来，真相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