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门内,是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与国家意志的无声宣告。
门外,是几乎要凝滞的空气,以及三颗被恐惧、疑惑和不安炙烤着的心。
林薇薇是第一个冲到门边的。她被楼下异常的动静和母亲那声尖锐的哭叫惊动,带着满腔因为自身处境而积郁的暴躁与愤怒,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这个时候上门添乱。
当她看到父母如同被抽走魂魄般跟着那两个气质冷硬陌生人走进书房,并紧紧关上房门时,一种比愤怒更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那两个人……他们是谁?
她下意识地将耳朵贴上了冰凉的门板。
几乎是同时,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林浩然也从二楼的另一间卧室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这段时间也备受煎熬。他看到妹妹鬼鬼祟祟地趴在书房门口,眉头紧皱,压低声音:“薇薇,你干什么?”
“嘘!”林薇薇猛地回头,用一根手指抵住嘴唇,眼神里充满了紧张与一种病态的兴奋,“里面有陌生人!爸妈的样子很不对劲!他们提到了林晚意那个贱人!”
林晚意?!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毒刺,瞬间扎进了林浩然的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与复杂的悸动。他僵在原地,理智告诉他偷听是不对的,尤其是在这种不明所以的紧张氛围下。但内心深处,一种强烈的好奇与隐隐的不安,驱使着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也靠近了那扇门。
门板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具体内容模糊不清。但这反而更加折磨人。
“……林晚意女士……相关事宜……”一个沉稳的男声(秦专员)偶尔会提高些许音量,穿透门板。
每一个“林晚意”的名字传来,门外的两人心脏就跟着紧缩一下。
“……国家……安全……”另一个词组的片段飘出,如同冰水浇头,让林薇薇和林浩然同时打了个寒颤。
国家?安全?这两个词怎么会和林晚意扯上关系?她不是在搞她的什么破刺绣吗?难道……她真的在外面惹上了天大的麻烦,甚至惊动了……不可能!林薇薇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个让她心底发寒的念头。
“……最高机密……战略……”又几个零碎的字眼钻进耳朵。
林浩然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是受过高等教育、接触过更广阔世界的,比林薇薇更明白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那绝不是普通的麻烦,那是一种他们林家根本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层面!晚意……她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
门内,似乎是父亲林建国在急切地辩解着什么,声音压抑而惶恐,但听不清具体内容。接着,是母亲苏婉清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回应。
“他们在害怕……”林薇薇咬着指甲,眼神闪烁不定,既有看到父母(尤其是偏袒林晚意的母亲)受挫的快意,又有一种事情完全脱离掌控的恐慌,“爸和妈在害怕那两个人!是因为林晚意!一定是那个扫把星在外面犯了大事,连累我们家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带着恶毒的揣测。
林浩然没有反驳,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门板,仿佛想用目光将其洞穿
这种未知是最折磨人的。门外的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恐惧,又带着一丝窥探秘密的刺激感。他们拼命地将耳朵贴得更紧,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信息。
“……纪律要求……严禁泄露……”冰冷的字眼。
“……不得主动联系……接触……”更严厉的禁令。
“……配合调查……”最后的通牒。
每一句模糊的指令,都像是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道枷锁。
林薇薇的手心全是冷汗,她开始意识到,这或许不是林晚意惹麻烦那么简单,事情的性质可能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更可怕。
终于,里面传来了椅子移动的声音,谈话似乎结束了。
林薇薇和林浩然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门边弹开,迅速退到客厅中央,假装刚刚聚集过来的样子,但脸上残留的惊惶与不安却无法掩饰。
“咔哒。”
书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秦专员和周专员走了出来,他们的表情与进去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冷漠。甚至连衣着都没有一丝褶皱。
林建国和苏婉清跟在他们身后,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林建国面如死灰,眼神空洞,脚步虚浮。苏婉清则双眼红肿,脸上泪痕交错,依靠着门框才能勉强站稳。
秦专员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站在客厅里、神色各异的林薇薇和林浩然,没有停留,也没有询问,仿佛他们只是两件无关紧要的家具。这种彻头彻尾的忽视,比直接的质问更让林薇薇感到屈辱和愤怒,但她在那双眼睛的余光扫过时,竟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不敢表露,只剩下本能地屏住呼吸。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秦专员和周专员径直走向别墅大门。
保姆早已吓得躲回了偏厅。
厚重的防盗门再次打开,又再次合拢。
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车辆驶离,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别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书房门依旧敞开着,如同一个张开的黑洞,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而门内门外,林家的四个人,却都僵立在原地,没有人先开口,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隔门听到的零碎信息,与父母此刻惨不忍睹的状态相互印证,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极度不安的真相——林晚意,那个他们曾经可以随意拿捏、轻视、甚至驱逐的养女,如今已经踏入了一个他们连窥探一眼都没有资格的领域。而国家力量的介入,不是为了追究她的“过错”,更像是一种……宣告与保护?
这个认知,像是一记无声的惊雷,在他们各自的心中炸响,带来了截然不同,却同样深刻的冲击。
隔墙有耳,听到的不仅是模糊的对话,更是他们命运彻底转向的、残酷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