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室内,是另一个世界。
冰冷的仪器发出规律的低鸣,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是生命与死亡拉锯战的唯一见证。青鸾躺在无菌隔离舱内,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管线,呼吸由维生系统强制维持,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身体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被精密的医疗科技强行粘合在一起,但内里的破损与枯竭,却非现代医学能够轻易修复。
玄龟教授穿着无菌服,站在隔离舱外,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看着实时反馈的脑波图和能量残留读数。
“身体损伤可以通过生物打印和组织再生技术逐步修复,虽然需要时间,但问题不大。”他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系统,带着沉重的忧虑,“最麻烦的是精神力的彻底枯竭和那股残留的‘夜皇’能量侵蚀。她的意识海……就像一片被风暴彻底犁过、又被毒液污染的田地,几乎失去了所有生机。”
陆珩站在他身旁,透过观察窗看着舱内那个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沉默不语。只有微微收紧的指关节,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常规的精神力刺激和能量净化手段都试过了,效果微乎其微。”另一位精神域专家摇头,“她的意识自我保护机制完全封闭,拒绝一切外部干预。再这样下去,即使身体恢复,她也可能永远无法醒来,或者……醒来后失去所有记忆和能力。”
永远无法醒来……或者变成一个空白的人。
这个可能性让监护室外所有知情者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时,监护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白鸦走了进来,他手中托着一个密封的低温储存箱。
“这是刚从‘葬神山丘’节点残骸附近回收的。”白鸦将储存箱放在操作台上,打开,里面是一块不规则形状、闪烁着微弱星辉的金属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节点爆炸后,我们在青鸾顾问最初构筑能量护盾的位置发现了这个。它似乎……吸收了她当时逸散的少量精神力,并且与节点爆炸的残余能量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生状态。”
玄龟教授眼睛猛地一亮,快步上前,戴上特制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碎片取出,放在专用的能量检测仪下。
“这是……高度纯化的‘星尘钢’结晶?不,不对,里面还融合了别的东西……”玄龟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它内部蕴含着一种非常微弱的、但极其纯粹的生命能量波动,与青鸾的精神力频率高度同源!而且,它似乎在自发地……排斥‘夜皇’的那股侵蚀性能量!”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难道……这是青鸾在最后关头,无意识间利用节点能量和自身残存精神力,创造出的……‘种子’?”精神域专家难以置信地猜测。
“很有可能!”玄龟教授兴奋地来回踱步,“节点爆发的能量虽然狂暴,但其本源依旧源自地脉,蕴含着庞大的生机。青鸾的天赋在于引导和共鸣,她在濒死瞬间,或许本能地将自己最核心的一点生命印记和精神本源,与这股生机以及她最熟悉的‘星尘钢’结合,形成了这颗‘种子’!”
他看向隔离舱内的青鸾,眼神充满了希望:“这颗‘种子’是她自身力量的一部分,不会被她的意识排斥!如果我们能将它安全地引导回她的意识海,它或许能成为一点‘星火’,重新点燃她枯竭的精神力,并驱散那些能量侵蚀!”
理论可行,但操作起来风险极大。“种子”的能量太微弱,引导过程稍有差池,就可能让它彻底湮灭,或者反而加剧青鸾意识的崩溃。
“成功率?”陆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不到百分之三十。”玄龟教授实话实说,“而且,需要一位精神力与她足够契合、足够强大且绝对可靠的人,亲自携带‘种子’,进入她的意识深处进行‘播种’。”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陆珩和白鸦。
陆珩是“烛龙”总负责人,精神力深不可测,但与青鸾的力量属性并非完全同源。白鸦与青鸾并肩作战多次,在落星湖任务中更有过短暂的精神协同,契合度可能更高,但他的精神力更偏向于战斗与守护,而非创造与生机。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坚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让我试试。”
众人愕然转头,只见林浩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眶红肿,但那双曾经充满怨恨和迷茫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他扶着门框,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你?”白鸦眉头瞬间拧紧,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拒绝,“不行。”
“我和她是血缘至亲!”林浩然急切地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们的基因序列有最近似的部分!精神力或许……或许也会有某种程度的共鸣!这是你们说的!而且……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和无比的悔恨,“这是我唯一……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求你们……”
他弯下腰,深深鞠躬,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
陆珩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浩然身上,审视着他眼中的每一丝情绪。他在衡量,在判断。风险巨大,但林浩然提出的“血缘共鸣”理论,在极端情况下,确实存在一丝微弱的可能性。
“你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吗?”陆珩平静地问,“不仅她会死,你的意识也可能被残留的‘夜皇’能量污染,甚至一同崩溃。”
“我知道!”林浩然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如果我失败了,就用我的命,换她一个机会!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去做!”
监护室内外一片寂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林浩然压抑的抽泣声。
许久,陆珩缓缓开口:“玄龟,评估可行性。”
玄龟教授快速操作着仪器,调取着青鸾和林浩然的基因对比数据和精神力基础图谱(来自第七区之前对林家成员的常规监控存档)。
“基因相似度符合要求。基础精神力波动……存在约百分之五的潜在共鸣区。理论上有极低可行性。”玄龟教授给出了结论,补充道,“但需要对他进行紧急的精神力引导和防护培训,而且,需要白鸦从旁监护,一旦出现意外,立刻强行中断。”
白鸦看向陆珩,后者微微颔首。
“准备吧。”陆珩做出了决定,“给你两个小时。”
林浩然如释重负,几乎虚脱,但眼中却燃起了希望的微光。
两个小时后,经过紧急特训和严密消毒的林浩然,穿着特制的精神连接服,躺在了青鸾隔离舱旁边的另一台设备上。他的太阳穴贴着感应电极,手中紧紧握着那颗盛放着“星火种子”的特制容器,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
白鸦站在他身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沉声道:“守住本心,只引导,不抗拒,不掌控。我会看着你。”
林浩然重重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设备启动,柔和的光芒笼罩了他。他的意识在引导下,开始脱离身体,顺着那微弱的血缘共鸣,小心翼翼地、如同涉足雷区般,探向那片死寂而危险的意识海——属于他姐姐,林晚意的,破碎的世界。
他能成功吗?这微弱的、由悔恨与勇气点燃的星火,能否真的驱散黑暗,唤醒沉睡的灵魂?
监护室外,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