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车停在城西一处老旧写字楼的地下三层。他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二十七分。从办公室出来后他绕了四个街区，换了两次车，最后一次是侯亮平安排的人在桥下接应，把一辆银灰色大众交到他手里。
他脱下西装外套塞进后备箱的工具包里，换上一件深色夹克。领带摘下来扔进垃圾袋，连同原本的身份证件一起封好。然后从内袋取出一张新的名片——“林深，远舟投资风控总监”。这是系统早前兑换的临时身份，信息经多重掩护处理，查不到源头。
手机关机，放进屏蔽袋，塞进鞋垫夹层。他现在用的是一部旧款国产机，只存了一个号码，是中间人老吴的。
半小时前老吴来信，说宏达地产今晚有场小范围项目说明会，地点在市郊“观湖别院”，邀请名单里有周世坤。这个人他不陌生，系统情报里提过三次，每次都是资金流转的关键节点。
陈东拨通电话。
“到了吗？”老吴声音低。
“刚进停车场。”
“等十分钟，有人下来接你。穿灰衬衫，拿文件夹。别说话，跟着走就行。”
电话挂断。
他坐在车里没动，盯着后视镜看通道入口。七分钟后，一个穿灰衬衫的男人出现在拐角，左右看了看，站在柱子旁翻文件。陈东开门下车，拎起公文包走过去。
对方抬头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货梯，一路升到顶楼。电梯门开，外面是一条封闭走廊，尽头有扇金属门，旁边站着两个黑衣人。
灰衬衫递上登记表，守卫检查后点头放行。陈东进门时被人拍了肩，低声说：“手机交一下。”
他掏出旧手机递过去，对方塞进托盘送进隔壁房间。这里装了信号屏蔽器，所有电子设备失效。
里面是个半开放式的会客厅，摆着几张沙发和长桌。七八个人已经落座，有的抽烟，有的喝茶。没人穿正装，但每个人都带着一种刻意的松弛感。
陈东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五分钟后，周世坤来了。
中等身材，偏瘦，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摸右耳垂。这个动作他在资料照片里见过。那人坐到主位侧面，接过一杯茶，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在他脸上停了两秒。
介绍环节开始。每人说两句公司背景和参会目的。轮到陈东时，他说：“远舟主要做资产并购，最近关注政府平台类项目，想看看有没有合作机会。”
周世坤点点头，没说话。
会议正式开始。内容听着正常，讲的是京南新区一块工业用地的改造计划。ppt上写着容积率、拆迁进度、预计回款周期。可有些数字对不上，比如土地性质明明是划拨，报表却按出让计价。
陈东记了几笔，忽然开口：“这块地去年底才完成调规，审批流程三个月走完，是不是太快了？”
屋里安静了一下。
周世坤笑了笑，“特殊项目，绿色通道。”
“谁批的绿道？”
“上面定的。”
“上面是指哪个部门？”
“不是部门，是人。”另一个人插话，语气有点硬，“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不用问太清。”
陈东低头喝了口茶，“我明白。只是最近查得严，怕踩雷。”
“只要你不出声，雷炸不到你头上。”那人说完不再理他。
接下来的话题变得更模糊。有人说起某个项目“走了赵公子的线”，立刻被旁边人咳嗽打断。又有人提到“老书记点头的事”，全场立刻沉默。
陈东不动声色，把这几句话都记在本子上。
酒局安排在晚上七点。地点换到湖边一栋独栋，名字叫“听涛轩”。这地方他知道，赵瑞龙名下的产业之一，表面是商务接待中心，实际是利益输送的中转站。
十个人入席，菜上得很慢，酒倒得很快。几轮敬酒过后，气氛松了下来。
陈东假装喝多了，说话带点结巴，“其实……我也听说一点风声。京南那块地，是赵公子亲自打招呼拿下的吧？”
周世坤正在夹菜，手顿了一下。
“你懂什么？”他放下筷子，“那是老书记点头的事，赵公子只是走个形式。”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
桌上其他人也停下动作。有人干咳两声，转移话题说起天气。周世坤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再没看陈东。
陈东装作没听见，笑着举杯，“理解理解，都是为了发展嘛。”
饭局结束得比预想快。八点半刚过，就有人提议散场。陈东起身时故意落后一步，在门口碰到周世坤。
“刚才的话，我不会说出去。”他压低声音，“不过有时候，走形式的人反而最怕出事。”
周世坤看他一眼，眼神发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陈东拍拍他肩膀，“你也只是做事的人。”
他拿回手机，走出大门。夜风很凉。接送的车还没到，他在路边等了三分钟，突然发现不远处一辆黑色越野车亮了灯，没有发动，但车头对着他。
他转身走进绿化带的小路，绕到另一侧停车场。那辆车果然跟了出来，在路口停下张望。
陈东没开车灯，发动车子缓缓滑出车位，等对方转向时猛地打方向，冲进园区内部道路。连续三个右转后进入一条无名小道，两边都是仓库，路面坑洼。
后视镜里，黑车追了两百米就停下了。
他继续绕行十五分钟，确认甩掉跟踪，才驶向市区。在一个废弃加油站停下，拿出屏蔽袋里的手机开机。
意识沉进去。
玉简界面浮现，他选择“片段验证”，输入关键词：老书记、京南新区、赵公子、绿色通道。
积分扣除一百二十点。
结果显示：赵立春于去年十一月批示《关于加快汉东重点项目建设的通知》，文件编号hdxF-2019-078，其中指定京南地块由“具备资质企业优先承接”。赵瑞龙实际控制的华瑞控股通过代持公司中标，规避公开招标程序。该行为违反《政府采购法》第三十二条及《招投标条例》第十条。
证据链完整度：百分之六十一。
陈东闭眼靠在座椅上。这是第一次直接关联到赵家父子的违规操作。虽然还不是刑事证据，但足以作为突破口。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加密U盘，新建文档，输入代号“Z-7关联确认”，其余内容一字未写。录音文件另存为乱码名称，复制三份分别存入不同设备。
车外天色漆黑。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他看了眼时间，凌晨零点十八分。
还有五个小时就要上班。他不能回家，也不能去办公室。衣服需要处理，痕迹必须清除。
下一个目标是财政系统内部的资金流向记录。只要能接触到付款凭证，就能激活系统积分，进一步兑换追踪工具。
但他知道，今晚的接触已经引起注意。周世坤会后悔说了那句话，也许明天就会有人去查“林深”的来历。
他发动车子，沿着环城路缓慢行驶。前方路口亮起红灯，他踩下刹车。
一辆洒水车从右侧驶过，水雾溅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推开。
他看着前方重新变绿的信号灯，挂挡起步。
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车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