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像一根针扎进神经。陈东没出声，手指贴在手机边缘，指腹缓缓摩挲着外壳的接缝。
“陈副厅长，这么晚还不休息？”
他依旧沉默，只是将手机换到左手，右手顺势从裤兜里取出另一部备用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三分。来电号码被隐藏，但通话时长已经开始计数。
两秒后，对方轻笑了一声，挂断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电脑风扇还在低转。桌上的密封袋静静躺着，存储卡表面那道划痕在台灯下泛着细微反光。他盯着袋子看了几秒，起身走到门边，确认门锁已反锁，窗帘严实闭合。
然后他回到桌前，打开笔记本，插入读卡器，把存储卡放进去。
屏幕弹出加密验证框，三重密钥输入完毕，文件夹展开。视频和音频文件完整无损，进度条从零开始加载。他点开会议录像的第一段，声音调至最低，戴上耳机。
画面中，张某坐在圆桌主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宏安那笔两千万，走的是‘应急维保’通道，签字的是周处，账面已经平了。”
陈东暂停播放，打开系统界面，在意识中唤出玉简。一道提示仍在闪烁：【检测到短时信号干扰，持续8.3秒，来源未知】。
他闭眼回想整个撤离过程——击倒守卫、更换衣物、穿越管道井、剪断栅栏螺丝、钻出绿化带……直到上车前，他都穿着那件安保外套。
外套最后一次接触是在通风道出口附近，之后被扔进路边垃圾桶。如果对方确实在衣服上植入了追踪装置，那么现在这个安全屋的位置，未必安全。
他睁开眼，调出系统商城，消耗500积分兑换【电磁频谱扫描模块】，意念一动，设备启动。无形的波段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覆盖半径五百米范围内的所有活跃信号源。
等待反馈的十几秒里，他起身走到玄关，翻出随身携带的金属探测仪——这是早前为防窃听特地准备的小工具。他逐寸检查了外套残留的口袋、内衬、肩线接缝，未发现任何异物。
扫描结果同步传入脑海：方圆五百米内，无持续发射的低频定位信号，仅有的几个活跃频段来自居民楼的wi-Fi和远处路灯的控制模块。那个可能存在的信标，要么已被物理破坏，要么自动休眠超过六小时，暂时无法激活。
他松了口气，但没放松警惕。决定暂不返回丢弃点搜寻，避免打草惊蛇。
重新坐回电脑前，他开始整理证据链条。
第一步是确认录音中提到的关键人物身份。“周处”对应省厅装备财务处副处长周某，此人曾三次审批“宏安物业”的紧急拨款，理由均为“市政设施突发故障”。而“宏安物业”虽注册为普通服务公司，但其母公司股权结构复杂，最终受益人指向境外空壳公司，资金回流路径与赵瑞龙名下多家企业高度重合。
他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命名为《智慧城市运维项目异常资金流向分析》。在正文第一行写下：
“根据多方信息交叉验证，‘宏安物业’系赵瑞龙实际控制的影子公司，通过虚构应急维修合同，累计套取财政资金逾四千万元。”
接着，他导入昨晚录制的视频片段，截取张某递出U盘的画面，放大看清上面刻的字：“山水庄园备份”。再结合之前林志远提供的线索，确认该庄园内设有独立保险柜区，由赵瑞龙儿子亲自掌管钥匙。
一条清晰的资金闭环逐渐成形：财政拨款→宏安物业→三家空壳公司过账→最终归集至山水庄园账户。全程规避公开招标与审计抽查，依赖个别官员特批权限完成操作。
他另建一张图表，用箭头连接各环节，并标注责任人、时间节点与审批依据。每一步都附上截图或数据来源，确保逻辑可追溯。
接下来是汇报材料的撰写策略。
他知道，这份录音本身属于非法获取的证据，不能直接提交。必须将其转化为可公开引用的间接证据链。
于是他在文档中划分三个层次：
第一层：合法公开资料。引用近半年来群众信访记录、审计局内部通报、政府采购平台公示信息，证明“宏安物业”多次绕开正常流程中标项目，引发基层质疑。
第二层：推论支撑。结合张明远此前提交的法规意见、周正华建模分析的历史数据对比，说明此类操作存在系统性漏洞，且有人刻意回避监管。
第三层：内部研判。将录音内容作为背景参考，用于解释为何要重点调查周某、张某等人，以及为何锁定山水庄园为关键藏证地点。
最后，他设计了三套陈述方案。
保守版：仅列现有合规证据，提出启动专项审计建议，不点名具体责任人。
进取版：明确指出资金异常路径，要求对相关经办人进行谈话核实，附带风险预警。
应急版：预设上级质问“证据何在”，准备用李建平压下的报道线索、周正华标记的数据模型作为回应支点，强调已有充分迹象表明存在集体舞弊行为。
三套方案分别存入加密文件夹，设置不同访问权限。
做完这些，天色已微亮。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楼道里有住户开门倒垃圾的声音。他合上笔记本，拔下读卡器，将存储卡重新封入密封袋，连同固态硬盘一起放进公文包夹层。
又从抽屉取出一枚一次性SIm卡，插入备用手机，开机后发送一条指令短信至系统绑定邮箱，触发远程清除程序——原设备中的临时缓存数据将在十分钟内彻底销毁。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灰西装披上。袖扣扣紧时，指尖轻轻敲了两下车窗玻璃。这个动作像是某种确认，提醒自己节奏仍在掌握之中。
公文包拉链拉好，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电脑关闭，电源拔掉，桌面上不留纸张痕迹。出门前，顺手带走了门口鞋柜上的一次性鞋套包装袋——那是他昨夜回来时戴过的，不能留下任何生物信息。
楼道昏暗，感应灯依然不亮。他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很轻。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意，小区入口处，一辆环卫车正在冲洗路面。
他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反锁，点火。
引擎启动的瞬间，他没有立刻查看后视镜，而是伸手摸向副驾储物格，确认密封袋安稳放在里面。
车子缓缓驶出小巷，拐上主路。
前方第一个路口即将变灯，他减速，稳稳停下。
绿灯亮起时，一辆送奶车从右侧车道并行而过，车尾溅起一小片水花，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刷自动开启，划出一道干净弧线。
他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