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停稳，陈东没立刻下车。他盯着前方那辆警用摩托消失的方向，手指在公文包边缘轻轻敲了一下，节奏比来时快了半拍。
司机回头问要不要再跟一段，他摇头，开门下车。风从高架桥侧吹过来，袖扣上的刻字被路灯照得一闪。
回到省厅宿舍已是晚上九点多。他把外套挂好，走到书桌前坐下，没开大灯，只拧亮了台灯。桌面很空，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支笔，一个记事本。他没急着打开电脑，而是闭上眼，指尖缓缓压住眉心。
意识沉下去，一块泛着青光的玉简浮现在脑海里，纹路古朴，边缘微翘，像旧时衙门里的卷宗匣子。他调出商城界面，目光扫过几栏——“龙虎洗髓丹”还剩三粒，“八极拳精解”已兑换完毕，而最下方一栏灰着的“区域性腐败网络概览·汉东篇”，标价五十万积分。
他默念确认。
玉简轻震，一串信息如水流般灌入：
周强，临江区交警中队队长，每月十五号前后固定收三家修车厂转账，金额五千到八千不等；
李伟，城管执法大队队员，与夜市摊主签“包月协议”，每户三百，共四十七户；
另有六名基层警员账户异常，资金来源标注为“宏达商贸公司”劳务补贴，实则无用工记录。
最关键的一条在最后：该公司法人代表王德海，近三个月曾三次进入省委某副秘书长私人会所，时间均为周五晚七点后，未登记访客信息。
陈东睁开眼，呼吸没变，但眼神沉了一度。他打开笔记本，新建加密文档，输入“宏达商贸”四个字，开始画图。
先列企业关系：宏达商贸主营建材代采，但流水显示其年收入超两千万，远高于行业均值。旗下另有一家“平安押运服务公司”，连续两年中标市公安局下属单位安保项目，评分中“应急响应能力”一项高出第二名十二分。
他停下，回想起白天在云岭派出所看到的考核排名表——响应时效全区前三。当时副所长笑着说：“我们也是没办法。”
现在看，不是没办法，是有人替他们“解决”了问题。
他又调出系统提供的银行流水截图，放大其中一笔：一名警员收到三千元转账，备注“外勤补助”。两天后，该警员所在片区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涉事车辆被拖至宏达关联的修理厂维修，工单金额一万二，保险公司全额赔付。
链条开始浮现。
他继续梳理，发现这六名涉案人员中，有三人本季度被评为“优秀执法人员”，一人获通报表扬，而他们的直属上级，正是那天在会上强调“数据完整性”的分局副局长张志明。
更巧的是，张志明分管的正是执法监督和考核评定。
陈东在纸上写下三个字：保指标。
这不是个别贪腐，是拿钱买数据，用虚假绩效换晋升资本。上面要成绩，下面造数字，中间有人收钱搭桥，层层受益，环环闭环。一个看不见的交易网，正把制度规则变成可买卖的商品。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浓重，远处还有办公楼亮着零星灯光。他站了一会儿，转身从衣柜里取出明天要穿的衬衫，搭在椅背上。
明日有一场青年干部交流会，由政法委牵头组织，全省四十岁以下副处级以上干部参加。名单下来时他没在意，现在却觉得，这场饭局来得正好。
他知道，这种场合不会谈事，只谈人情。酒杯一碰，称呼一换，关系就进了几分。而他手里这些名字、时间、金额，就是能撬动人情的话头。
他坐回桌前，打开记事本，翻到空白页。先写下一个名字：王德海。
然后是周强、李伟、张志明。
他在王德海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副秘书长”，打了个问号。
又在“平安押运”中标记录旁标注：“评分异常，谁定的？”
写完，他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很久，忽然想到什么，重新进入系统，查看积分余额。
原本一百二十三万五千的总额，扣除五十万情报费，还剩七十三万多。这笔钱来自赵德汉案赃款拆分，是他目前最大的资源池。之前兑换了体能强化和记忆技能，算是打底，这次才是真正动用核心资本。
他关掉系统界面，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有点凉了。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会议通知群发消息：明日交流会定于晚上六点半，地点在“清风苑”三楼雅间，要求着正装出席，不得请假。
他看完，删掉提示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然后取出那对袖扣，放在台灯下擦了擦。“法正民安”四个字清晰可见，边角有些磨损，但依旧平整。
他记得第一次戴上它，是在公安部述职那天。导师曾讥讽他：“你守规矩，可官场不讲规矩。”
后来他查出导师虚报课题经费，用系统兑换的记忆宫殿还原了三年账目，把证据递到了纪检组。
现在，他又站在一个新的关口。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不再需要躲在规则背后取证。他可以走进饭局，坐在他们中间，笑着听他们讲笑话，聊家常，甚至敬一杯酒。
而在心里，他已经把每个人的履历、关系、漏洞，一一过了一遍。
他知道谁经不起查，也知道谁最怕深挖。
他更清楚，只要一句话说得巧妙，一个眼神给得准确，就能让某个名字在席间悄悄传开，引发一场无声的震动。
他不需要当场揭穿什么。他只需要让某些人意识到——
有人知道了。
而且，这个人，就在他们身边。
他把袖扣放回抽屉，合上笔记本，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明天的饭局不会轻松，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突然，他睁开眼，又打开电脑，在加密文档末尾加了一行：
“所有异常中标项目，追溯评审专家名单。”
敲下回车键时，屏幕光映在他瞳孔里，一闪而过一丝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