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渠边的泥土松松软软,透着股湿润的腥气。墨柒蹲在新翻的菜畦旁,手里捏着一把小小的木耙,正把土块敲碎整平。菜畦是昨天和陈默一起开出来的,就在渠岸往下一点的斜坡上,阳光好,离水源近,刚好种些应季的蔬菜。
“这块土肥得很,”陈默拎着一篮子菜苗走过来,裤脚沾着泥,脸上却带着笑,“周师傅说以前赵队长就在这儿种过黄瓜,结的瓜又脆又甜,就是被偷摘过好几次。”
墨柒被逗笑了,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谁这么大胆子,敢偷赵队长的黄瓜?”
“还能有谁,”陈默放下篮子,拿起一棵番茄苗比划着间距,“那会儿我们几个半大的小子,看着黄瓜架上挂着的绿条条,眼都直了。趁赵队长去巡渠,就偷偷摘了两根,躲在柳树下啃得精光,结果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嘴角弯得更厉害:“本以为会挨顿揍,没想到他就瞪了我们两眼,说‘想吃跟我说,偷东西算什么本事’,转天还特意摘了一筐,挨家送了几个。”
墨柒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软软的。原来那些看似严厉的长辈,都藏着这样温柔的一面。她拿起一棵辣椒苗,小心翼翼地放进挖好的小坑里,用手把土拢上去,轻轻压实:“那我们可得好好种,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地。”
陈默嗯了一声,手里的动作没停。两人一左一右,默契地分工——墨柒负责栽苗,他负责浇水,偶尔抬头对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耳根悄悄泛红。渠水潺潺地流着,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背上,空气里都是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栽到最后几棵茄子苗时,墨柒的手指被草叶划了道小口子,渗出点血珠。她没当回事,往衣服上蹭了蹭就要继续,手腕却被陈默轻轻抓住了。
“别动。”他的声音有点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墨柒愣了一下,就见他从口袋里摸出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按住伤口。他的指尖有些凉,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像有电流窜过,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这点小伤没事的。”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万一感染了呢?”陈默皱着眉,仔细地用手帕把伤口包好,打结时动作有些笨拙,“渠边的草里说不定有细菌。”
他的认真让墨柒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也有些慌乱,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你啊。”
陈默松开手,没说话,转身去拎水壶,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他假装专心浇水,目光却忍不住往墨柒那边瞟——她又蹲下身栽苗了,阳光落在她的发顶,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沾在脸颊上,她抬手去捋,指尖划过脸颊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这阵子相处下来,他早就发现自己对墨柒的心思不一般了。看她认真栽苗的样子,听她被逗笑时清脆的声音,甚至只是坐在渠边听她絮叨些琐事,都觉得心里踏实又欢喜。可他不敢说,怕唐突了她,更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连现在这样平静相处的日子都没了。
墨柒也在走神。刚才陈默抓着她手腕的触感还在,温温的,带着点力度,让她想起小时候被爸爸牵着过马路的感觉,安心又可靠。她偷偷看他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给茄子苗浇水,喉结轻轻滚动着,脖颈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陈默转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墨柒的心跳得飞快,赶紧移开目光,指着不远处的柳树:“周师傅说那棵柳树是赵队长亲手栽的,你看它长得多好。”
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老柳树的枝条垂到水面上,像绿色的帘子。“是啊,”他顺着她的话说,“夏天的时候,树荫能盖半个渠岸,我们小时候总在下面玩弹珠。”
话题又回到了往事上,两人都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菜苗都栽完了,陈默提着空篮子站起来,墨柒也收拾好工具,两人并肩往回走。渠水映着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仿佛随时会碰到一起。
“对了,”陈默忽然开口,“后天镇上有集市,要不要一起去?听说有卖新出的竹编筐,正好买两个回来装菜。”
墨柒心里一动,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带着期待,还有点紧张。
“好啊。”她笑着点头,“顺便买点种子,周师傅说可以在菜畦边种点香菜。”
“嗯!”陈默用力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那我后天一早来叫你。”
回到住处时,周师傅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抽烟袋,看到他们回来,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嘿嘿笑了两声:“栽完啦?看这菜苗栽得多精神,肯定能长好。”
墨柒脸一红,赶紧把工具放下:“周师傅,我们去烧点水。”
看着她匆匆跑进厨房的背影,陈默摸了摸后脑勺,也跟着进去帮忙。周师傅看着他们的背影,磕了磕烟袋锅,眼里满是欣慰。
年轻真好啊,像渠边刚栽下的新苗,带着股子鲜活的劲儿,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墨柒特意去看了菜苗,经过一夜的滋润,它们好像挺拔了些,叶片上挂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她蹲下来,轻轻碰了碰番茄苗的叶子,心里想着后天去集市要买点什么。
陈默会穿什么衣服呢?他平时总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去集市会不会换件新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又热了起来,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而另一边,陈默正在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过年才舍得穿的浅灰色褂子,对着镜子比了半天,又觉得太正式,换回来原来的蓝布褂子,没过一会儿,又觉得还是浅灰色好看。周师傅在一旁看得直乐:“不就是去个集市吗?穿啥不一样?”
陈默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想体面点。”
周师傅了然地笑了:“去吧去吧,年轻人的事,自己琢磨去。”
渠水依旧静静流淌,载着两岸的新绿和悄然滋生的心事,往远方去了。阳光正好,风也温柔,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等着那即将到来的集市,等着那些藏在心底的话,慢慢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