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诺在教室门口看见了瑞丞的父亲。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瑞尚羌，穿着笔挺的西装，正在和杨宏勋说话，杨宏勋是A班的班主任。瑞丞站在一旁，背挺得笔直，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拘谨表情。
那就是瑞丞爸爸？廖晗涵凑过来小声说，听说是什么科研所的主任，对儿子要求特别严，不对啊，这和上次你们两个演讲比赛得第一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人啊。
苏诺点点头，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想要听清瑞尚羌说的什么，毕竟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她听见瑞丞父亲低沉的声音：...这次月考必须进年级前五，否则冬令营的名额...后面的话被上课铃声淹没了。
经过瑞丞身边时，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些复杂的情绪。金琦琦站在不远处，得意地冲苏诺扬起下巴，好像这是什么胜利宣言。
一整天，A班和b班之间的走廊都异常安静。课间操时，苏诺看见瑞丞被瑞尚羌叫到教学楼角落说话，男人严肃的表情和瑞丞越来越僵硬的背影让她心里发紧。
放学后，她鬼使神差地去了图书馆。档案盒还在原处，但里面空空如也。苏诺蹲在书架前，突然觉得很失落。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惊喜地回头——
找这个？金琦琦晃着一本黑色笔记本，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瑞丞说他不需要了。
苏诺站起来，无语的看着金琦琦便伸手去夺：还给我。
金琦琦后退一步，把笔记本藏在身后：你知道他爸爸为什么突然回来吗？因为瑞丞的物理竞赛成绩足够保送t大了——只要他高三保持年级前五。她歪着头，笑容扩大，而我爸爸，正好是t大招生办的。
苏诺把手放在胸前抱着臂，往后退了一小步，冷着脸看金琦琦：所以呢？
所以他没时间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金琦琦把笔记本扔在地上，顺便告诉你，月考后调班的事情是真的，不过...她故意拖长音调，是单向的。b班的，别做梦了。
笔记本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苏诺叹了一口气弯腰去捡，看见扉页被撕掉了一角——正好是瑞丞第一次留言的地方。她的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把那枚银杏叶书签插了进去。
金琦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诺慢慢翻开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有被匆忙撕掉的痕迹，只剩一点纸边还粘在装订线上。她对着光仔细看，能辨认出几个钢笔字的压痕：
【对不起，父亲发现了...金琦琦...不是真的...等我...】
后面的字迹已经无法辨认。苏诺轻轻摩挲着那残缺的纸页，突然听见窗外传来雷声。九月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快，等她跑出图书馆时，雨水已经在地上汇成小溪。
她没有带伞，只好站在屋檐下等雨小一点。就在这时，她看见瑞丞从教学楼冲出来，没穿校服外套，白衬衫瞬间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他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最后目光锁定了图书馆方向。
苏诺下意识后退一步，躲进了阴影里。她看着瑞丞在雨中奔跑，看着他被金琦琦拦住，看着金琦琦递给他一把伞而他摇头拒绝。雨幕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就像那本被撕坏的笔记本上残缺的字迹。
最终，苏诺从侧门离开了。雨水混着脸上的湿热，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她把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就像抱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那天之后，瑞丞似乎真的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课间操时他在A班的队伍最前面，午餐时间总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放学后有数不清的竞赛辅导。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他也只是匆匆点头，眼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苏诺把银杏叶书签藏在了笔袋最里层，再也没去过图书馆那个书架。
9月28日，月考前一天，老唐宣布了调班规则：年级前三十可以申请进入A班。这次只是小范围调整，他推了推眼镜，期末还有大洗牌。
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廖晗涵用笔戳苏诺的后背：诺诺，你要申请吗？
程澄嘉也凑了过来：“对啊对啊，最近都不太见瑞丞找你了，你俩怎么回事儿？”
朴翔听的直翻白眼，往后靠了靠程澄嘉的桌子：“哎！你申请吗？”
程澄嘉一拍桌子：“我是傻吗我申请？！A班是好班级，咱们b班也是，好不好！我干嘛去老杨那儿找不痛快！比起老杨还是咱们老唐好。”
廖晗涵端着脸笑了笑：“我也觉得。”
苏诺也轻笑着：“其实还是比较想老杜的，谁知道那句再见老杜就被调走了。”
一提到杜捷，三人又兴奋了起来。
对于刚才的问题，苏诺转着笔，没有立即回答。窗外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像极了那枚书签的颜色。她想起暑假最后一天在屋顶，瑞丞说高三再难，总有办法时坚定的眼神。
她最终点头，我试试。
月考持续了两天。最后一场是物理，苏诺答完卷子检查时，发现最后一题正是瑞丞曾经在笔记本上详细讲解过的双杆切割+含容电路变形题。她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眼前浮现出他认真推导公式时的侧脸。
交卷铃响起时，窗外又下起了雨。苏诺收拾好文具，随着人流走出考场。走廊上挤满了对答案的学生，她低着头快速穿过，却在楼梯拐角被人拦住了。
瑞丞站在那里，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镜片上沾着水珠。他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伞，呼吸有些急促，像是跑过来的。
苏诺。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记忆中沙哑，考得怎么样？
这是两周来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苏诺攥紧了书包带：还行。你呢？
最后一题...他顿了顿，是我们讨论过的那种。
雨声填补了对话的空隙。远处传来金琦琦呼唤瑞丞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苏诺看着他的衬衫领口——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缝着一颗新的，但不是原来那个。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徐沐安打开的，考试结束后几人找不到苏诺的人，就一直在教学楼的出口等她。苏诺看了一眼手机熄灭了手机屏幕。
我弟打电话了，我要走了。她小声说，侧身想从他旁边过去。
瑞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苏诺，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条，这次...别给别人。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雨水的气息。苏诺接过纸条，点点头。金琦琦的声音越来越近，瑞丞松开手，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苏诺等到走廊空无一人时，才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今晚7点，天文台。带伞。】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大声，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pS：我留了东西在那架坏望远镜里。】
很久没有见过瑞丞，苏诺的情绪都转换的差不多了，瑞丞这次的出现又给她加了一层“阴翳”。
苏诺看完纸条就下了楼，攸星泽靠在柱子上看着下着的雨，转头看到下楼的苏诺立即笑了起来：“哎！苏言若！这儿！”苏诺看到几人笑着小跑了过去。
付资若本来正和徐沐安说着话，听到攸星泽叫苏诺便立刻抬起了头，付资若看着苏诺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就拉了拉正在听歌且唱的很陶醉的廖晗涵。
廖晗涵摘下耳机，顺着付资若的目光看向苏诺，担忧地问：“诺诺，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苏诺回过神啊了一声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啊，就是考试考的有点累。”
攸星泽凑过来，“考完试就放松放松，今晚一起去吃好吃的呀。”还得意的朝另外的一个方向扬了扬脸。苏诺心里想着天文台的事，有些犹豫。
这时，徐沐安终于把封着的嘴给打开了：“姐你考砸了？”苏诺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萧臻臻的消息，提醒她回家吃晚饭。
苏诺抬起手机挨个让大家看：“咱们得回家了，我妈做好饭了。”说完，廖晗涵撑开伞两人一起走，攸星泽哥徐沐安一把，徐沐安的伞给了付资若。一路上，她脑海里全是纸条上的字，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饭后几人向萧臻臻道别，上楼的上楼，下楼的下楼。
雨越下越大。
苏诺站在阳台上，望着已经黑透的天空。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她看了眼手表——6点40分，距离瑞丞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这么大雨还要出去？苏浩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
同学生日，说好要去送礼物。苏诺撒了个谎，把雨伞从鞋柜里抽出来。那是一把浅蓝色的折叠伞，伞面上印着白色云朵。
萧臻臻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苏诺干嘛后跟着走到门口：外边雨大，早点回来，明天还要上学呢。
苏浩匆忙的收拾好厨房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诺诺呢？”
萧臻臻有点懵了，眼睛睁的圆圆的愣在了那，指了指门口：“不…不是走了嘛…怎么了？”
苏浩听后顿了顿：“我还想着雨太大了，开车给她送过去来着。”说着就拿出手机给苏诺打电话。
苏诺在雨中接着拒绝了苏浩。
冰凉的雨水立刻打在她的小白鞋上，浸透了薄薄的鞋面。她小跑着穿过小区，水洼里的倒影被她的脚步踏碎，又迅速恢复成模糊的色块。
天文台在学校的后山上，平时锁着门，但苏诺知道侧面的铁丝网有个缺口——那是去年她和瑞丞一起发现的。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下来，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抹了把脸，弯腰钻过铁丝网，校服外套被钩住，发出一声轻响。
天文台的铁门果然虚掩着。苏诺推开门，潮湿的霉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偶尔闪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穹顶。她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即将见到瑞丞。
瑞丞？她小声呼唤，声音在空荡荡的圆顶建筑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没有回应。
苏诺摸索着墙上的开关，老旧的日光灯闪烁几下，终于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她看见那架坏掉的望远镜还立在中央，镜筒上蛛网状的裂痕比暑假时更明显了。雨水从穹顶的缝隙渗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反光。
她走向望远镜，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按照瑞丞纸条上说的，这里应该藏着什么东西。苏诺俯下身，眯起眼睛看向镜筒内部——果然有个小小的黑色物体卡在里面。
正当她试图把它掏出来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诺猛地转身，看见瑞丞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白衬衫几乎变成透明，紧紧贴在身上。他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黑伞，胸口剧烈起伏，眼镜片上全是水珠。
你来了。他喘着气说，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苏诺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周的疏远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雨水从瑞丞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洼。
我...她刚开口，一阵雷声轰然炸响，震得穹顶微微颤动。灯光闪烁几下，突然熄灭了。
黑暗中，苏诺听见瑞丞的脚步声靠近。别怕，他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应该是跳闸了。
搞笑，苏诺一代女强人，就跳个闸怎么可能会害怕？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在那短暂的光亮中，苏诺看见瑞丞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然后黑暗重新降临，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苏诺往后退了几步。
手机...瑞丞似乎在摸索口袋，手机！上有手电筒。
苏诺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手机解锁的提示音。一束冷白的光亮起来，照亮了两人之间的一小片区域。瑞丞的脸在逆光中显得格外立体，鼻梁投下的阴影一直延伸到嘴唇。
你爸...苏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是不让你...
我翻窗出来的。瑞丞笑了笑，把手机递给她，帮我拿着，我去看看能不能修好电路。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掌心，带着雨水的凉意。苏诺举着手机，看着瑞丞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片刻后，角落里传来一声，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瑞丞走回来，头发乱糟糟的，沾了不少灰尘。老化的保险丝，他说，我上次来就注意到了。
你最近经常来？苏诺忍不住问。
瑞丞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嗯，有时候...需要一个人想想事情。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雨水拍打穹顶的声音像某种奇特的鼓点，越来越急。
苏诺笑着指了指望远镜，哎！你说有东西在里面？
瑞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望远镜前：对，我差点忘了。他熟练地调整镜筒角度，从某个隐蔽的卡槽里取出那个黑色物体——原来是个小巧的U盘。
给你。他把U盘放在苏诺手心，本来想做个更有意思的机关，但时间来不及了。
苏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普通的U盘：里面是什么？
我的日记。瑞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从我爸来之后开始的。
苏诺惊讶地抬头，看见瑞丞的耳尖红了，她转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怎么一向活泼的他突然就这么的…正经。他避开她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爸收了我的手机，禁止我和你联系。但我...需要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雨声似乎变小了些。苏诺握紧U盘，金属外壳硌着她的掌心：金琦琦说...
她说的没一句是真的。瑞丞打断她，声音罕见地激动，我从来没有——他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气，算了，你看完就明白了。
他转身走向墙角，从一堆杂物后面拖出一个纸箱：还有这个。
苏诺走近一看，是个手工制作的星空投影仪，用废弃的罐头和LEd灯组装而成，看起来粗糙却用心。瑞丞按下开关，无数光点立刻投射在穹顶上，形成一片微型的星空。
这是...苏诺仰头看着那些光点，突然认出了几个熟悉的星座，夏季大三角？
瑞丞笑着点点头，指向其中一颗特别亮的：那是织女星。我把我们...重要的事情都标记在上面了。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连线，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的那天；这是一起演讲的那次...这里是暑假班第一天，你被老唐点名回答问题的位置；这里是我们在图书馆屋顶喝可乐的那天；这里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苏诺已经明白了。这个简陋的投影仪上，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他们的共同记忆。她的眼眶突然发热，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膨胀，几乎要溢出来。
为什么做这些？她轻声问。
瑞丞的眼镜片蒙着雾气，看不清眼神：父亲说我们...这种关系不正常。他声音很轻，但我觉得，记得重要的事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