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阴冷、粘稠，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冻结。即便隔着混乱的战场与遥远的距离，林昊依然感觉像是被一条无形的毒蛇缠住了脖颈，寒意刺骨。
幽冥殿圣女，幽月！
她终于不再置身事外，将目光投向了这片战场，或者说，投向了正在战场上掀起腥风血雨的林昊。
林昊瞬间将混沌五行剑阵收回，五枚剑丸环绕周身，发出警惕的嗡鸣。他全力运转《混沌本源经》，混沌道胎微微震颤，一股混沌意蕴自然弥漫，试图驱散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冷锁定。
然而，那股气息如同附骨之疽，并非单纯的神识锁定，更像是一种直达本源的诅咒标记，难以轻易摆脱。
“哦？竟能察觉到我的‘幽冥之瞳’，还能稍作抵抗？”一个慵懒而带着奇异魅惑力的女声，直接在林昊的识海中响起，声音缥缈，仿佛来自九幽深处，“有趣的小家伙，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很古老，让人家……很想好好研究一番呢。”
话音未落，林昊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厮杀的战场、轰鸣的法术、呐喊的同门……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水中倒影般荡漾、模糊，迅速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黑暗中，唯有无数双充满怨毒、贪婪、疯狂的血色眼睛缓缓睁开，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身的七情六欲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各种负面情绪——恐惧、愤怒、绝望、贪婪……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冲击着他的道心，试图让他心神失守，灵力暴走！
幻术！而且是直指道心本源、引动人内心阴暗面的极高明幻术！
“不好！”林昊心中警铃大作。这幽月的可怕，远超他的预估！无声无息间，便已将他拉入了如此恐怖的幻境之中，若非他道心坚定，又有混沌道胎镇守心神，只怕顷刻间便会走火入魔，或者沦为只知杀戮的疯子！
“混沌之心，镇守灵台！万法不侵，诸邪退散！”
林昊猛一咬舌尖，剧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明，全力催动神魂中那枚刚刚凝聚不久的“混沌之心”！混沌之心散发出蒙蒙清辉，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他动荡的识海，将那疯狂滋生的负面情绪强行压下、净化！
他眸中混沌之色大盛，眼前的无边黑暗与血色瞳孔开始剧烈波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冲击。
“咦？”幽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惊讶，“竟能抵挡我的‘万欲沉沦幻界’？你果然不简单！看来，不动点真格的，是请不动你了。”
幻境陡然一变！黑暗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山血海！林昊看到了小林村被屠戮的场景，看到了亲人在火海中哀嚎，看到了苏婉、张小凡、李慕白等人惨死在他面前，而凶手，赫然便是他自己！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林昊，你是个灾星！”
“为什么不救我们？！”
无数充满怨恨的指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魔音灌耳，狠狠冲击着他的心神。这是直指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愧疚！
林昊身躯剧震，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这些幻象虽然虚假，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冲击却是真实的！若非他历经磨难，道心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只怕立刻就会崩溃。
“假的！都是假的！”林昊低吼一声，混沌道胎疯狂运转，混沌之气如同怒涛般席卷全身，将那侵入心神的魔意强行驱散！“我心如混沌，包容万物，亦能承载一切！区区幻象，也想乱我道心？给我破！”
他并指如剑，并非攻向外界，而是直指自身心口！一道凝练的混沌剑气没入心脏，并非自残，而是以极端的方式，激发混沌道胎最本源的力量，进行最彻底的自守！
“轰！”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意蕴，自他体内轰然爆发！他周身灰色气流狂涌，双眸彻底化为一片混沌，无情无欲，无惧无怖，仿佛化身为了执掌混沌法则的古老神只！
混沌护心！
这是他危急关头，结合混沌道胎特性与自身意志，领悟出的守护心神之法！以混沌之包容与虚无，抵御一切外魔入侵！
刹那间，那尸山血海的幻象，那无尽的指责怨念，在接触到这股纯粹混沌意蕴的瞬间，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起，笼罩林昊的恐怖幻境应声而破！
眼前的景象恢复了正常，他依旧站在混乱的战场上，周围是激烈的厮杀。但在他感知中，那道来自幽月的阴冷锁定，似乎减弱了一丝，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噗——”林昊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来的逆血压了下去。虽然破除了幻境，但心神消耗巨大，神魂也受到了一丝震荡。这幽冥殿圣女的幻术，实在可怕！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从被锁定到破开幻境，不过短短两三息的时间。在外人看来，林昊只是身形微微一顿，脸色白了白，随即周身爆发出更强的气势。
但一直关注着他的苏婉和玄玑真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是幽月的精神攻击！”苏婉清冷的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与一丝焦急，她手中剑诀一变，冰封千里，暂时逼退面前的魔修，就要朝林昊这边靠拢。
玄玑真人也是面色一沉，操控青玄龙纹舰，试图逼开三大魔使，为林昊解围。
然而，幽月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幽月那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小家伙，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今天，就陪你玩到这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刚落，那股阴冷粘稠的锁定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昊神识扫过，只见魔修大军后方，那团笼罩幽月的黑雾已然变得极其淡薄，其中那道纤细的身影似乎对他所在的方向，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随即黑雾彻底消散，幽月的气息也完全消失在了战场之上。
她竟然……走了？
林昊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沉重。这幽月行事诡异莫测，实力深不见底，被她盯上，绝非好事。今日只是初步试探，下次再见，恐怕就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了。
幽月的离去，似乎也成了一个信号。那正在与玄玑真人缠斗的三大魔使，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随即同时虚晃一招，抽身暴退！
“撤！”
枯瘦老者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所有正在攻城的魔修如同潮水般向后撤退，动作迅捷，训练有素，丝毫不恋战。
青玄门弟子想要追击，却被玄玑真人喝止：“穷寇莫追！谨防有诈！所有人，立刻进入黑炎城！”
魔修退得干脆利落，显然是早有预案。转眼间，城外除了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残破的法器，便只剩下青玄门众人。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以魔修的主动撤退暂时告一段落。
龙纹舰缓缓降落在黑炎城巨大的广场上。舱门打开，众弟子鱼贯而出，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气息紊乱，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胜利的喜悦。
林昊带着李慕白等人走下龙纹舰，立刻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敬佩，有感激，有好奇，也有复杂的审视。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尤其是最后疑似与幽月交锋并安然无恙，足以让所有人侧目。
“林师弟，你没事吧？”苏婉第一时间来到林昊身边，关切地问道，清冷的眸子仔细打量着他，生怕他受了什么暗伤。
“多谢师姐关心，我无碍。”林昊摇了摇头，压下神魂的些许不适。混沌护心之后，他的心神虽然消耗大，但道心似乎更加剔透坚定了一丝。
“那就好。”苏婉松了口气，随即低声道，“幽月极其危险，她的幻术防不胜防，你日后定要万分小心。”
“我明白。”林昊郑重点头。
这时，玄玑真人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林昊身上，带着赞许与一丝探究：“林昊，你方才可是遭遇了幽月的精神攻击？”
“回长老，是的。”林昊没有隐瞒，“此女幻术诡异，直指道心，弟子侥幸凭借特殊体质与功法，勉强抵挡了下来。”
他没有细说混沌道胎与混沌之心，只以体质功法含糊带过。
玄玑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追问，只是颔首道：“能在那妖女的精神攻击下保持清醒，已是非常难得。你之功绩，老夫会如实上报宗门。此次驰援黑炎城，你当记首功！”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更是动容。首功！这意味着林昊不仅实力得到认可，其功劳也将获得宗门丰厚的奖赏！
王腾一系的几名弟子站在不远处，脸色颇为难看，尤其是王腾本人，虽然此次也斩杀了不少魔修，但风头完全被林昊盖过，心中嫉恨如毒火焚烧。
林昊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对玄玑真人道：“弟子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玄玑真人对他宠辱不惊的态度更为欣赏，勉励了几句，便去安排城防与救治伤员事宜。
黑炎城的城主，一位金丹初期的壮硕大汉，带着城内修士，满脸感激地迎了上来，对青玄门援军，尤其是林昊，表达了最诚挚的谢意。若非他们及时赶到，黑炎城恐怕已然陷落。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修复城墙阵法。林昊让李慕白带着昊阳峰弟子协助救治，自己则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服下丹药，默默运功，恢复消耗的心神与灵力，同时消化着与幽月短暂交锋的感悟。
“幽冥殿……幽月……还有那潜藏在暗处的更大阴谋……”林昊睁开眼，望向城外魔修退去的方向，目光深邃。
边境之行，果然危机四伏。但这，不正是他寻求突破与磨砺的舞台吗？
他感觉到，经过方才的心神交锋，他那筑基后期巅峰的瓶颈，似乎又松动了一丝。
战斗，才是最快的成长方式！
（第八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