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二楼,山鹰冰冷而庄严的审判词,以及那声终结一切的枪响,透过莱昂明一直保持开启的通讯器麦克风,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龙王’小队成员。”
“对你,及你所代表之罪恶,进行审判。”
“审判结果——死刑。立即执行。”
最后那声枪响,清脆,决绝,如同敲响了丧钟。
莱昂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如同被海绵吸干般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他眼角的肌肉只是抽搐了一下,目光僵直地定在前方虚空,仿佛魂魄都被那四个字抽走了。
“‘龙王’……小队……”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旧风箱,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他们……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这个名字,这个代号,对莱昂家族的核心成员而言,绝非陌生。它代表着一段被深埋的惨痛记忆,一场几乎动摇家族根基的隐秘失败,一把始终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的利剑!上一次的交锋,虽被极力掩盖,但家族内部高层无不心有余悸。那支小队展现出的精准、狠辣、以及完全无视常规规则的行事风格,让他们在黑暗世界赢得了近乎传奇的凶名,也成了莱昂家族某些人午夜梦回时的梦魇。
而现在,梦魇成真。他们不仅又来了,而且就出现在金三角,出现在这场由“泥鳅”和“情毒”引发的、看似属于地方势力倾轧的混乱中心!并且一出手,就以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抹除了秃鹫佣兵队——这条莱昂家族插在勐拉镇的爪牙!
“少爷!少爷!”在莱昂明身边的铁砧的吼声夹杂着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充满了焦灼和不耐,“我们被毒蛇帮的杂碎缠住了!火力很猛!秃鹫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铁砧的呼喊将莱昂明从极致的震惊与恐惧中勉强拉回一丝神智,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寒。他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计划,已经彻底破产,并且卷入了一个远超他掌控能力的致命漩涡!秃鹫完了,幽影肯定也凶多吉少,而最可怕的敌人,可能就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铁砧听不到莱昂明的回应,只能听到他粗重而惊恐的喘息,不由得在枪林弹雨中再次急声追问,语气已带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群……那群魔鬼!那支该死的……”莱昂明几乎是失态地低吼出来,声音因恐惧而扭曲,他想告诉铁砧,想下令不顾一切立刻撤退,远离这个突然变成绞肉机和陷阱的鬼地方!
然而,他的话音,永远地停滞在了这里。
一声沉闷、厚重、极具穿透力和辨识度的巨响,再一次悍然撕裂了勐拉镇嘈杂的夜空!
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的咆哮!来自那座刚刚吞噬了幽影、此刻却仿佛死神睁眼的水塔方向!
“砰——哗啦!!!”
越野车号称能抵挡普通步枪子弹的加固玻璃,中央猛然炸开!一个碗口大小、边缘犬牙交错的恐怖孔洞瞬间出现,蛛网状的裂纹疯狂蔓延至整个玻璃面!
而在那破碎的孔洞后方……
莱昂明和铁砧,两人的头颅,在不足十分之一秒的间隔内,相继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噗!噗!”
两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红的、白的、粘稠的组织液、碎裂的骨渣……混合在一起,呈放射状猛烈喷溅在车体上!染红了一切……也彻底浸透了莱昂明那身定制战斗服。
.50口径的特殊狙击弹,以其无与伦比的动能和破坏力,完成了一次精准到冷酷的“一箭双雕”,宣告了审判的降临。
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瞬间充斥了这片地方。车子的引擎仍在无知无觉地低沉轰鸣,但它的主人,已连同他未尽的野心、恐惧和算计,一同归于永恒的沉寂。
水塔顶端,夜风吹拂着林寒渊额前的发丝。他缓缓松开扣住扳机的手指,透过高倍狙击镜,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既定程序。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两个轻如叹息、却重如泰山的字眼:
“死刑。”
失去了莱昂明这个核心指挥与灵魂人物,正在街道上与蝰蛇部众激烈交火的莱昂家精锐小队,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瞬间大乱。
蝰蛇在看到阵型大乱的莱昂家的队伍,虽然不清楚莱昂明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看到对手突然气势衰竭、阵型收缩,哪里肯放过这天赐良机?管他什么原因,趁你病,要你命!他立刻指挥部下发起了更凶猛的反扑,机枪扫射,手雷投掷,试图将这群家伙彻底的留在这里!
本就因主将身亡而士气低落的莱昂家小队,在毒蛇帮的疯狂反扑下,顿时伤亡惨重,撤退之路变得异常艰难血腥,不断有人倒在交替掩护的路上。
而高家残部,则趁这两股突然死磕在一起的势力无暇他顾的最后宝贵时机,在高淳冷静果断的指挥下,迅速完成了所有伤员转移和人员登车。车队引擎咆哮,如同挣脱牢笼的受伤猛兽,撞开了毒蛇帮外围零散火力的微弱阻拦,一头扎进勐拉镇外漆黑蜿蜒的公路,朝着高家庄园的方向全速遁去。
水塔上,林寒渊动作迅捷而稳定地拆卸了巴雷特,将冰冷的部件有条不紊地装回特制枪盒。他瞥了一眼脚边昏迷不醒、被简易包扎止血后如同沉睡般的影武者,单手将她提起,另一只手拎起沉重的枪盒,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顺着水塔外部的结构灵巧滑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建筑阴影之中。
移动中,他给山鹰发了一个信息。
“你那边完事后,立刻脱离当前区域,隐蔽自身,执行新任务:秘密跟踪毒蛇帮头目蝰蛇。我要知道他最终撤回哪里,他们的核心据点、老巢位置,情报越详细越好。记住,保持绝对隐蔽,非生死关头,不得暴露,不得接敌。我会把枪放回老地方。” 林寒渊下达了新的指令。蝰蛇是连接毒蛇帮、东瀛势力和金三角本地复杂关系网的关键节点之一,必须盯死。
“明白。脱离战场,跟踪目标蝰蛇,定位其巢穴。保持隐蔽。” 山鹰简洁回复,复述命令。
林寒渊随后拨通了高淳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背景是车辆高速行驶的风噪、引擎的轰鸣以及压抑的痛哼声。
“高老哥,是我,林寒渊。”
“林老弟!” 高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关切和如释重负,“你没事吧?刚才那几声大动静……还有,我们撤出来的时候,看到莱昂家的人和毒蛇帮又打起来了……”
“我没事。一点小麻烦,已经处理了。” 林寒渊语气平淡,“你们情况怎么样?”
“损失不小,折了十几个兄弟,还有不少挂彩的,但好在核心人员和伤员都带出来了,正在往回赶。” 高淳的声音沉重,但随即又提起精神,“林老弟,你现在在哪?需要我们接应吗?”
“不用。给我在镇外‘老树根’那里留一辆车,钥匙放老地方。我这边还有点收尾要清理,随后自己回去。你们先走,路上注意安全。” 林寒渊说道。
“老树根”是他们预先约定的几个应急汇合点之一,位于镇外废弃林场旁,地形隐蔽。
“明白!车和人我马上安排过去!你自己千万小心!我们在庄园等你!” 高淳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答应。
结束通话,林寒渊扛着昏迷的影武者,提着枪盒,消失在了黑夜中。
将近一个小时后,勐拉镇中心的枪声终于彻底停歇,只剩下野象酒吧仍在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半片夜空,也映照着街道上的尸骸与狼藉。
蝰蛇脸上混杂着硝烟、血污、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亢奋与不安,站在一片废墟之中。莱昂家的残兵已经溃散逃离,留下了不少尸体和丢弃的装备。他这边虽然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但总算……算是“击退”了莱昂家的精锐?可这算是一场胜利吗?
影武者依旧音讯全无,那个幽灵般的狙击手也再未现身。还有莱昂明……他最后到底遭遇了什么?那声巴雷特的枪响之后,他便不见了。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蝰蛇的心头。他挥了挥手,带着几名最信得过的心腹,打起十二分警惕,朝着那座给他带来无数不安的水塔摸去。
水塔底部,应急灯的光芒已经十分黯淡,勉强照亮一片狼藉。他们首先发现的,是幽影那具以诡异角度扭曲在墙角、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尸体。
“幽影?!” 蝰蛇蹲下身,仔细查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脖颈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胸腹部位有明显的凹陷性损伤,周围墙壁有撞击和溅射状血迹……这显然是被人以极其强悍霸道的近身格杀技,在短时间内暴力摧毁了生机。“莱昂明身边最神秘、据说从未失手过的影子保镖……竟然死在这里,死得这么干脆……难道那狙击手是幽影?然后被影武者杀了?可为什么要帮助高家呢?就为了让我们斗的两败俱伤?”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打斗痕迹非常明显,地上还散落着几枚9毫米手枪弹壳。
“搜!仔细给老子搜!看看有没有那杆要命的狙击枪!还有,找影武者!她肯定来过这里,而且受伤不轻!” 蝰蛇沉声下令,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手下立刻分散开来,在水塔底部及周边仔细搜查。
然而,除了激烈的搏斗痕迹和斑驳血迹,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一名手下在入口附近发现了断续滴落、延伸向外的血迹,但追踪了不到五十米,血迹便在错综复杂、堆满杂物的巷弄中彻底消失,无从追索。
“老大,没找到枪,影武者也不见了,只有血迹往外,跟丢了。” 手下回来汇报,脸色也不太好看。
蝰蛇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嘟囔着“幽影死了,影武者失踪......“随后眼眸瞬间睁大,”难道还有第三人?”
就在这时,他安排负责清理战场的一名手下,连滚带爬、脸色煞白地跑了过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形:
“蝰……蝰蛇哥!大……大事不好!我们的人在打扫战场时,发现……莱昂明他……他和铁砧,……脑袋……脑袋都没了!车身有……被巴雷特打穿的痕迹!肯定是那个狙击手!”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蝰蛇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没站稳。他最担心的事情被证实了!莱昂明,莱昂家族的嫡系少爷,竟然真的死在了这里,死在了跟他的交锋中,而且死状如此凄惨!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撞击:莱昂家族会有什么反应?谁会相信莱昂明是死于那个神秘的狙击手,而不是死于和他蝰蛇的交火?那些逃回去的莱昂家残兵会怎么说?可想而知。
这口黑锅,又大又沉,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滔天的麻烦,似乎已经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蝰蛇的头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感到一阵眩晕,扶着旁边冰冷潮湿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他哆哆嗦嗦地摸出身上电话,手指因为颤抖几次按错了键。终于,他拨通了那个极少动用、直接联系幕后“主人”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声音:“讲。”
蝰蛇咽了口唾沫,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但其中的恐惧和绝望依旧清晰可辨:
“主……主人,出……出大事了。”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名字和结果:
“莱昂家族的……莱昂明,死了。死在勐拉镇,死在野象酒吧外面……死在了,巴雷特狙击枪下。”
他艰难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哭腔:
“我……和我的人当时正在和他和他的人交火……主人,这血……怕是,要沾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