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私人医院的顶层手术区,此刻被一种凝重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紧紧包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取代了不久前一楼大厅里那令人作呕的烟尘与焦糊味,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走廊里,医生和护士步履匆匆,神色严峻,如同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在两个相邻的手术室之间高效而沉默地穿梭着。那两扇紧闭的、亮着猩红色“手术中”指示灯的大门,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隔绝了生与死的喧嚣,也将所有人的希望与恐惧悬吊在半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备受煎熬。
楚雄如同一头受伤的困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凌乱。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混合着汗水和之前不自觉流下的泪水。他时而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其洞穿;时而颓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如同负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的女儿,他唯一的骨血,此刻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那种无能为力的焦灼感,几乎要将这位在江城叱咤风云多年的枭雄彻底逼疯。
山鹰和随后赶到的其他兄弟则沉默地守在走廊两侧,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塑。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刚才在外围与“毒蜂”手下交火时留下的痕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确保着这片区域绝对的安全。
而在这一片焦灼、担忧、肃杀的气氛中,沈炽玫静静地站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她充满魅惑的眼眸同样望着手术室的方向,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担忧与关切。然而,若有人能窥探她眼眸的最深处,便会发现一丝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名为“纠结”的复杂情绪,正在悄然涌动、发酵。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不久之前,在那片依旧燃烧着余烬的楚家宅院废墟前,那混乱而令人心悸的一幕——
当灰熊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一手抱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楚天梦,另一条粗壮的手臂则小心翼翼地架着浑身是血、已然失去意识的林寒渊,从那扇被他硬生生撞破的死亡之门中冲出来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随即便是潮水般涌上的恐慌和急切。
“快!担架!医生!”楚雄的嘶吼声变了调。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那两个生死不知的人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地想要帮忙,混乱中充斥着各种焦急的呼喊。
沈炽玫的心也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要第一时间冲到林寒渊身边,确认他的安危。然而,就在她随着人流向前移动,处在人群相对末尾的位置时,她的高跟鞋尖,无意中踢到了地上一个不起眼的、有些被踩踏痕迹的白色物件。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是一个信封。
或许是林寒渊在坠落、被搬运过程中,从他那破损的衣物中滑落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在周围无人注意的刹那,沈炽玫弯下腰,极其迅速地将那个信封捡了起来,下意识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信封正面那娟秀却透着一股决绝笔迹的字上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上面清晰地写着:
【父亲,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寒渊哥哥!】
落款没有名字,但那熟悉的、属于楚天梦的笔迹,沈炽玫绝不会认错!
一瞬间,如同有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脑海中的迷雾!许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和不合常理之处,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唯一的解释!
为什么楚天梦会那么“恰好”地被困在主楼?为什么林寒渊在最后关头,会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喊出“她服用了大量安眠药”?
所有的线索,都因为这封信的存在,而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楚天梦,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被困!她是自己不想活了!而她选择结束生命的根源……沈炽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和刺痛……恐怕,这与林寒渊有着脱不开的、绝对的关系!她想到了病房内林寒渊的选择。
这个认知,像是一根淬毒的冰刺,扎进了沈炽玫的心底。她紧紧攥着那封薄薄的信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那个女孩写下这些字时,是何等的绝望与心碎。
五味杂陈的情绪如同翻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苏云舒的强势介入,带着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医院过往”,如同一根刺,始终扎在她和林寒渊的关系之间。如今,又多了楚天梦的决绝赴死,用生命在林寒渊的心上刻下了一道恐怕永生难以磨灭的痕迹。
这两个女人,一个带着宿命般的纠缠,一个带着以死明志的惨烈,都在她沈炽玫和林寒渊之间,投下了巨大的、不可忽视的阴影,产生了复杂而危险的化学效果。
她不由地嘴角掀起了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怅惘。
她爱上的这个男人,终究不是池中之物,注定无法平庸。他像是一轮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吸引着无数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他。即使他本人恪守界限,谨守本心,不去主动招惹,可那些被他光芒所吸引,不断朝着他靠近、甚至愿意为他燃烧自己的女子呢?她们的情感,她们的执念,她们的牺牲,难道就不会在他心里留下印记吗?
一股强烈的、想要退缩的念头曾短暂地掠过她的脑海。这样的感情,太复杂,太沉重,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和潜在的伤害。离开吗?找一个简单的人,过平静的生活?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内心深处更强大的力量狠狠碾碎。
她做不到!因为她也爱死了他!
她沈炽玫,从来就不是遇难则退、轻言放弃的人!拱手相让,将自己的挚爱推到别人身边,那绝不是她的性格!她看中的男人,她认定的感情,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是荆棘密布,她也要闯过去!
既然无法避免这些“飞蛾”的靠近,那么,她就要做那个最耀眼、最不可或缺、地位最稳固的“恒星”!她必须掌握绝对的主动,要在林寒渊的心里,占据那个无人可以撼动的、最重要的位置!
要做,就做那个独一无二的“大房”!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燃烧起来,驱散了片刻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和……紧迫感。
如何才能最快速、最牢固地绑定一个男人,尤其是在这样复杂的情势下?一个清晰而古老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孩子。
如果……如果可以尽快怀上寒渊的孩子……
有了这个血脉的纽带,无论是出于责任,还是感情,她在林寒渊生命中的位置,都将变得截然不同。这将是一道最坚实的壁垒,足以抵御许多外来的风雨和冲击。
想到这里,沈炽玫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期盼、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母性柔光。
然而,这抹柔光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疑虑所取代。
等等……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亲密接触的次数更是不少。自己身体一向健康,也从未做过任何防护措施……可为什么,这么多次了,肚子里却始终不见半点动静?
一丝困惑爬上她精致的眉梢。她对自己的魅力从不怀疑,对林寒渊的身体素质和……能力,更是有着切身体会。可这迟迟未来的“好消息”,却像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在她精心构想的未来蓝图中,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沈炽玫低下头,目光仿佛要穿透衣物和自己的肌肤,直直地“看”向那毫无波澜的子宫,秀眉越蹙越紧。各种医学常识和乱七八糟的猜测开始在她脑子里打架。
难道是时机不对?还是压力太大?或者是……
猛地,一个极其荒谬、甚至可以说大逆不道的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脑海,让她浑身一震,瞬间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近乎滑稽的严肃!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美眸圆睁,仿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又仿佛在极度认真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该不会……问题不是出在我这里……
而是……
寒渊他……其实……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