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扑在脸上,带着挣脱束缚的微凉快意。曦羽的脚步急促而凌乱,雪白的狐尾在身后甩开一道道轻盈的弧线,踩得满地落叶簌簌作响。
身后女人们的打斗声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混着粗重的喘息,织成一张名为“自由”的网。
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那道追魂夺命的视线会穿透层层树影,将他再次拽回那个充斥着铁链与支配的牢笼。暗紫色的天幕渐渐被天光染透,远处隐约有飞鸟掠过的痕迹,那是他从未触及过的、无拘无束的方向。
只要再跑快一点,再跑远一点,就能逃出这片被欲望与占有裹挟的天地了。
曦羽的眼底燃起微弱的光,脚下的步伐愈发急切。他拐过一道被藤蔓缠绕的转角,正想借着浓密的树荫继续往前冲,却猛地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准确来说,是撞进了一道沉静如水的目光里。
那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没有瑟莉姆的戏谑,没有大月下的狂气,也没有爱莉希雅的炽热,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观察一件精心培育的标本,带着研究者独有的、抽丝剥茧般的专注。
曦羽的脚步硬生生刹住,九条狐尾瞬间绷紧,警惕地竖了起来。
转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位女子。
她的黑长发被一支雕琢精致的梅花簪挽成松松的发髻,几缕带着青色挑染的发丝垂落在颈侧,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身上穿着一袭水墨色系的变体旗袍,立领处嵌着一枚殷红的梅花红宝石,在天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腰侧绣着半透明的金丝梅花,针脚细腻得像是活物,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露肩的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优美的肩颈线条,流苏垂坠在臂弯,走动时会发出细碎的声响。
长及小臂的手套包裹着她的双手,指尖握着一把古朴的中阮,琴身的木纹细腻温润;腿上戴着一枚dNA双螺旋纹样的梅花腿环,将中式的雅致与科研者的冷冽奇妙地糅合在一起。脚上的中式低跟鞋踩在落叶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像是与这片静谧的天地融为一体。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抱着中阮,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
曦羽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甚至不敢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他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想借着擦肩而过的瞬间,继续自己的逃亡之路。
然而,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掠过女子身侧的那一刻,一道清冷的声音,像碎冰撞玉般,在他的耳边响起。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曦羽的脚步一顿,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女子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那眸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理性的了然,像是早已将眼前这场混乱的追逐,剖析成了无数个清晰的数据节点。
女子轻轻抬起手,指尖拂过中阮的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掌控欲,像是在欣赏一只误入蛛网的蝴蝶。
“她们这么争,倒是便宜了旁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不如,当最后的赢家?”
曦羽的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看着女子一步步朝自己走近,那双穿着低跟鞋的脚,踩在落叶上,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女子停下脚步,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俯身,目光与他平视。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带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墨香与梅花的气息,清冷得让人窒息。
“是要我请你走,”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狐耳,触感微凉,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还是自己跟我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残留的、浅浅的链刃勒痕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偏执的兴味。
“或者……我带你走?”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锁住了曦羽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女子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突然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危险。
瑟莉姆的支配带着狂放的占有欲,大月下的掠夺带着炽热的疯狂,爱莉希雅的纠缠带着甜腻的蛊惑,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掌控,是无声的,是冰冷的,是带着绝对理性的算计。
她不会用铁链锁住他,不会用电锯威胁他,她会用更温柔、更隐蔽的方式,将他变成她最完美的研究标本,禁锢在她的囚笼里,永世不得逃离。
曦羽的身体开始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他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女子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让曦羽的心底涌起更深的恐惧。
“我叫阮·梅。”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以后,你会记住这个名字的。”
她牵着他的手腕,转身朝着树荫深处走去。那里,隐约可见一座被藤蔓覆盖的白色建筑,像是一座隐藏在尘世之外的实验室。
曦羽被迫跟在她的身后,脚步踉跄。他看着阮·梅的背影,看着她手中那把古朴的中阮,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逃出了一个囚笼,而是走进了一个更精致、更牢不可破的牢笼。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却再也没有了半分暖意。
他的自由,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而这场幻梦的尽头,是阮·梅眼底,那片名为“研究”的、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