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寒铁密室的磷火灯忽明忽暗,幽蓝的光晕带着蚀骨的凉意,映着苏晚夜苍白如纸的面容,眼下泛着青黑,是连日透支心神的痕迹。
她盘膝坐于墨色蒲团之上,脊背挺得笔直,怀中的“光”之规则碎片滚烫如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与她的心跳共振得愈发急促,仿佛有另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着不安的悸动。
巨大的压力化作无形的推力,迫使她加速融合碎片之力,更主动尝试掌控那凶险的“短暂预知”——这是目前唯一能窥探皇帝阴谋的手段,哪怕代价是撕裂般的头痛与枯竭的精神,哪怕每一次尝试都可能被黑暗反噬,沦为意识的傀儡。
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集中全部心神牵引碎片之力。意识如孤舟驶入混沌的命运长河,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夹杂着嘈杂的杂音,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扰得人神智涣散。无数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训练场上士兵挥刀的残影带起雪沫、粮草转运的车辙压过冻土、风雪掠过雪山的剪影划破天际,皆如水中月、镜中花,抓不住半分实质,稍纵即逝。
每一次尝试,都像有钢针般的痛感顺着神经游走,从太阳穴蔓延至后颈,额头青筋暴起如蜿蜒的青蛇,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冰凉地贴在皮肤上。经脉因力量反噬而微微震颤,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碴在血管里滚动,带来钻心的疼,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再坚持……一下……”苏晚夜咬碎银牙,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那是牙齿咬破下唇的触感。指尖死死攥着碎片,指甲嵌进掌心,血珠渗出,与碎片的温热相融,竟被碎片缓缓吸收,化作一丝极淡的金光。她以意志为锚,强行稳住涣散的意识,对抗着混沌的拉扯,终于,眼前的黑暗骤然褪去,混沌的画面瞬间清晰——
冲天的血色光柱再次出现,却不再是遥远帝都的轮廓,而是矗立在连绵的雪山之间!那雪山巍峨挺拔,峰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山脊的线条锐利如刀,正是北境龙脊山脉的标志性地貌!光柱粗逾十丈,红得发黑,如同一柄浸透了鲜血与黑液的巨矛,狠狠插入大地,周围的雪雾被染成诡异的猩红,连飘落的雪粒都带着淡淡的血色,无数黑影在光柱中盘旋嘶吼,比上次所见更显狂暴,利爪獠牙清晰可见,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正欲择人而噬。
景象骤然切换,视角拉近,落在三辆玄黑重布覆盖的车驾上。
黑布之下,隐约有扭曲的黑色符文在蠕动,如同成群的毒虫攒动,顺着车驾的缝隙蔓延出来,在冻土上蜿蜒爬行,留下湿漉漉的黑痕。符文所过之处,原本枯黄的野草瞬间枯萎发黑,化作一碰就碎的飞灰;潜藏在雪地里的田鼠、野兔,惨叫着从洞穴中窜出,浑身抽搐着倒地,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化作灰黑色,体内的精气被强行抽离,化作一缕缕淡白色的雾气,如游丝般飘向车驾,被深处的某个核心尽数吞噬,像是被无形的巨嘴吸食。
苏晚夜的意识被这股吞噬一切的恶意包裹,仿佛自己的精气也在被一点点抽离,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恶意如附骨之疽,钻进骨头缝里,让她浑身发冷。她猛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口暗红的鲜血,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凄厉的花,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如镜子般四分五裂。
但那清晰的画面,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股明悟如惊雷般炸响在识海,让她浑身一震——
皇帝北上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征伐北境!他放弃即将爆发血祭的帝都,带着永巷封印物远赴北境,是看中了这片土地的“干净”——尚未被“影”气大规模侵蚀,能最大化血祭的效果,让“影”之核心吸收最纯粹的生机;更看中了这里刚经战乱积累的死亡与怨念,那些未散的戾气、战死的不甘、流离的痛苦,都是“影”最渴求的养料!他要在北境这片净土之上,以龙脊山脉为祭坛,用北境军民的精气、这片土地的生机,甚至是两军厮杀的血气,完成那场恐怖的血祭,彻底激活“影”之核心,让黑暗吞噬天下,让世间再无光明!
苏晚夜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成针,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精神损耗带来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却凭着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强撑着起身。她踉跄着冲出密室,脚步虚浮,玄色衣袍上的血迹与冷汗交织,黏腻地贴在身上,发丝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却难掩眼底的灼灼光芒——那是惊觉阴谋后的凝重,更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这个发现,足以颠覆联盟所有的部署,也让这场对决的凶险程度,再升一级。
寒风吹过帅府的回廊,卷起她的衣摆,带着雪粒的凉意打在脸上,让她混沌的神智清醒了几分。苏晚夜望着议事厅亮着的烛火,那团橘红色的光芒在沉沉夜色中格外醒目,心头却沉重如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皇帝的阴谋远比想象中更狠辣、更疯狂,他要将北境彻底拖入地狱,化作黑暗出世的垫脚石,化作滋养邪恶的温床。
而他们,必须在这场注定惨烈的血祭开始前,找到破局之法,找到封印物的弱点,否则,不仅北境十三州化为焦土,整个天下都将陷入永夜,再无光明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