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同悬在颈侧的利刃,每一刻都让冷卿月呼吸凝滞。
她布下的棋局已然启动,白璟生愈发露骨的关切与谢折玉不动声色的靠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周围漾开一圈圈暧昧而危险的涟漪。
醉仙楼内暗流涌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几位顶尖权贵围绕在冷卿月身边无形角力的张力。
月娘更是焦灼万分,既欣喜于冷卿月带来的巨大声望和潜在利益,又恐惧于任何一位贵人的不满都可能让醉仙楼万劫不复。
第三日黄昏,楚明烛身边的冷面侍卫果然再次出现,无声无息,如同暗影。
他没有多言,只将一个扁平的、毫不起眼的木匣递到冷卿月手中,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转身离去。
冷卿月捧着那木匣,指尖冰凉。她回到揽月阁内室,紧闭房门,才缓缓打开。
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写满字迹的纸。
最下方,是按着原主手印的签名,以及醉仙楼猩红的契印。
是她的卖身契。
就这么简单,这么轻易地到了她手中,楚明烛果然做到了,以他靖王之尊,迫使月娘交出这张纸,并非难事。
冷卿月看着这张束缚了原主、也困扰了她许久的纸,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解脱。
她知道,交易达成了,楚明烛随时会来索取他的“报酬”,她必须立刻离开。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卖身契就着烛火点燃,看着跳跃的火苗将它吞噬,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
从此,世间再无醉仙楼的冷卿月。
接下来的行动,快得如同经过精密计算。
她早已利用这几日周旋时获得的打赏,通过不起眼的渠道兑换成了易于携带的金银细软。
她没有动楚明烛、谢折玉赠送的任何显眼之物,只将白璟生那盒海外香料悄悄带上——这东西价值不菲且不易追踪。
夜深人静,醉仙楼笙歌正酣,正是守卫最松懈之时。
冷卿月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最普通的粗布衣裙,用灰粉掩去过于出众的容颜,如同最寻常的仆妇。
她推开后窗,楼下是早已勘察好的、通往偏僻后巷的路径。
她身形轻盈地落地,如同猫儿,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压抑着哭腔的细小声音在角落响起:“姑娘……”
冷卿月身形一僵,猛地回头,只见姚若缩在墙角的阴影里,脸上满是泪痕,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你……”冷卿月蹙眉。
“姑娘,我知道您要走……求您带上我!”姚若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声音哽咽却坚定。
“我笨,会拖累您,但我可以洗衣做饭,可以伺候您!我不想留在这里,求您了……”
她穿越而来,无亲无故,冷卿月是唯一真心待她、护她的人,早已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唯一的依靠。
冷卿月看着眼前这张哭花了的、单纯却充满恳求的脸。
理智告诉她,带上姚若是累赘,是风险。
她本可以,也应该独自离开,彻底消失,开始全新的、不被任何人找到的生活。
这个由系统任务构建的小世界,在她拿到卖身契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可以抽身离去。
但是……
她看着姚若那双清澈的、充满依赖和恐惧的眼睛,想起了她穿越过来后,这个女孩笨拙却真诚的维护,想起了她毫无心机的笑容。
在这个充满算计与污浊的地方,姚若是唯一一点不掺杂质的温暖。
一丝罕见的、名为“不舍”的情绪,极淡地掠过她冷硬的心湖。
【宿主大大,根据最优解分析,独自离开成功率最高哦!(?◇?)】008发出理性提醒。
冷卿月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融入了夜风。
“跟上,别出声。”她低声道,转身融入黑暗。
姚若愣了一瞬,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赶紧捂住嘴,用力点头,紧紧跟上冷卿月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利用冷卿月早已规划好的路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京城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她们没有走远,而是在离京城数百里外、一个依山傍水、民风淳朴的小镇落了脚。
冷卿月用带出的金银,购置了一处带小院的安静宅子,对外称是家道中落的姐妹,来此投亲不遇,索性定居。
小镇名唤“清溪”,名副其实,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绕镇而过,日子慢得像溪底的鹅卵石,光滑而宁静。
冷卿月购置的小院带着三分薄田,院角有一株老梅,冬日里暗香浮动。
日子清贫,却前所未有的自在。
冷卿月褪去了绫罗绸缎,荆钗布裙,素面朝天。
每日里或是侍弄田里稀疏的菜苗,或是临窗写字,用的是楚明烛送的那套文房四宝——
这是她唯一带走的、与过去有明确关联的物件,并非留恋,而是警醒。
姚若则包揽了所有杂务,洗衣做饭,喂鸡劈柴,她手脚不算利落,却干劲十足,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傻乎乎的笑容。
她从不问冷卿月为何要逃,也不提过去半分,仿佛生来就是这清溪镇的一个普通丫头。
冷卿月冷眼瞧着姚若笨拙却努力生活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不舍”而带来的风险,似乎也被这平淡的日子冲淡了。
偶尔,她会指导姚若认几个字,或是纠正她生火做饭的技巧。
姚若学得认真,看向冷卿月的眼神里,依赖与崇拜更深。
她们如同两滴汇入清溪的水,悄无声息,无人打扰。
然而,她们能如此顺利地消失,并非全然是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