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那句充满了末日气息的灵魂拷问——“做账了吗？”，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姐妹俩的头顶。
做账？
做什么账？
她们这个从第一天起就以“演戏”和“搞事”为核心驱动力的草台班子，账目混乱得堪比抽象派大师的画作，充满了令人费解的留白和天马行空的线条。
别说那9块9包邮的花瓶了，就连公司门口那盆用来装饰门面，结果被设计师阿宅命名为“精神支柱”的绿萝，是算固定资产还是算员工福利，都还没定论呢！
那一夜，对于“晚月文化”的两位董事长而言，是个不眠之夜。
她们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专业知识支配的恐惧”。
……
一周后，红杉资本的尽职调查团队，如期而至。
这是一支由三男一女组成的精英团队，为首的，是一位名叫Lisa的女士，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犀利得像手术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你们的谎言在我面前无所遁形”的强大气场。
团队里的其他人，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是常春藤毕业的律师，就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出身的资深会计。
他们一走进“晚月文化”那充满了沙雕气息的办公室，整个空间的气氛，都瞬间从欢乐的网吧，变成了严肃的法庭。
一场堪称“专业”与“沙雕”的史诗级对决，正式拉开了序幕。
会议室里，长桌两旁，泾渭分明。
一边，是Lisa率领的、西装革履、气场全开的Vc团队。
另一边，是林晚、苏晓晓和林子昂组成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不稳定的……被审判团。
“林总，林董，苏董，”Lisa的声音，冷静而专业，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那么，我们就从最基本的财务问题开始吧。”
她身旁的会计师，立刻打开了一份文件，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公式般的语气提问道：
“根据贵公司提供的初步流水，我们发现在公司成立初期，有一笔9块9的支出，备注是‘重要战略物资’。但我们在固定资产列表里，并没有找到对应的条目。请问，这笔支出具体是什么？”
来了！
它来了！
那个该死的、9块9包邮的花瓶，它终究还是，以一种极其专业的方式，出现在了这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场合！
苏晓晓的脸色，“唰”地一下，又白了。
林晚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坐在中间的林子昂，则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苏晓晓一脚。
苏晓晓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真诚又带着几分艺术家般忧郁的表情，缓缓开口道：
“哦，您说那个啊……”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那不是简单的‘物资’，那是一个……低成本的，行为艺术道具。”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对面的会计师，推眼镜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Lisa那犀利的眼神，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行为……艺术……道具？”会计师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他从未在任何财务报表里见过的词汇。
“是的。”苏晓晓的表情，变得更加肃穆，“在我们品牌创立的那个特殊阶段，我们需要通过打破一个具有‘古典’和‘昂贵’符号象征的物品，来表达我们对传统商业模式的反叛，以及对‘价值’本身的解构与重塑。而那个9块9包邮的花瓶，完美地，承载了这个复杂的艺术理念。”
她说完，还忧郁地45度角仰望天花板，仿佛沉浸在了自己崇高的艺术追求中。
林子昂在桌子底下，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完了，cpU烧了一个还不够，现在又开始烧另一个了。
对面的Vc团队，集体沉默了。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领域的迷茫。
就在这时，律师清了清嗓子，试图将话题拉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咳咳，好的，这个……艺术问题，我们先放一放。”他打开另一份文件，“林董，我们注意到，贵公司与早期的几家供应商，以及……‘反霸总联盟’的大部分成员之间，都没有签订正式的、具有法律效力的长期合作合同。请问，这是出于什么考虑？这其中存在的法律风险，非常巨大。”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晚的身上。
只见林晚，微微一笑，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了一种近乎“得道高僧”般的淡定与从容。
“这位律师先生，”她轻声道，“您说的，是传统的、中心化的、基于‘不信任’原则的商业合作模式。”
“而我们‘晚月文化’，从创立之初，就致力于探索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她顿了顿，用一种充满了哲理与逼格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们称之为——基于‘绝对信任’的，去中心化，情感链接式，管理模式。”
律师：“？？？”
Lisa：“？？？”
林子昂：“我先去死一死……”
林晚的声音，愈发空灵：“在我们的模式里，合同，只是一张纸。真正链接我们与合作伙伴的，是共同的价值观，是相似的沙雕灵魂，是对彼此的……爱。这是一种……web3.0时代的，社群共治精神。”
这番话，像一段无法被翻译的咒语，让对面那群精英的大脑，集体，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去中心化”……“情感链接”……“web3.0”……
每一个词，他们都认识。
但组合在一起，从一个连合同都不签的草台班子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的……离谱，又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道理？
整个尽职调查的过程，就在这种“专业”与“沙雕”的极限拉扯中，艰难地，进行着。
每当Vc团队提出一个尖锐的、专业的问题，林晚和苏晓晓，总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充满了“互联网黑话”和“行为艺术”的角度，给予对方一次直击天灵盖的……精神暴击。
而林子昂，则像一个辛勤的救火队员，在两边疯狂地来回奔波。
他一边要用Vc们能听懂的商业语言，去翻译妹妹们那些离谱的“沙雕哲学”；
一边，还要不停地在桌子底下，给那两个随时可能把天聊死的妹妹，使眼色，发微信，忙得是焦头烂额，汗流浃背。
……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顾言澈，也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消息。
“‘晚月文化’正式接受红杉尽职调查，估值或将再创新高！”
这条新闻，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彻底急了！
在他看来，这不是一场正常的商业投资！
这是一场骗局！一场由林晚主导的、即将成功的巨大骗局！
一旦融资成功，林晚的阴谋，就将得逞！苏晓晓，那个可怜的、被她蒙蔽的女孩，将会被她拖入更深的深渊，再也难以“脱离苦海”！
不行！
他不能再等了！
之前那些商业手段，已经被证明，对林晚那种不讲道理的女人，是完全无效的！
他决定，不再依靠任何商业手段。
他要亲自出马！
他要绕过林晚，直接找到苏晓晓，跟她进行一次……私人的、推心置腹的谈话！
他要用自己的真诚和智慧，去“点醒”那个被蒙蔽的女孩！让她看清楚林晚的真面目！
顾言澈立刻拨通了一个内线电话。
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轻而易举地，就得知了苏晓晓第二天的行程安排。
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私人谈话”计划，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地，制定了出来。
他要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充满了浪漫气息的环境里，对苏晓晓，进行一次……灵魂的拯救！
他相信，凭借自己的魅力和口才，一定能让那个单纯的女孩，幡然醒悟，弃暗投明！
……
尽职调查，终于，在日落时分，暂时告一段落。
送走了那群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Vc团队后，林子昂，整个人都虚脱般地，瘫在了会议室的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这一天下来，耗费的脑细胞，比他过去一年做的所有ppt，还要多。
就在这时，Lisa，那位为首的金丝眼镜女士，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
她看着满脸疲惫的林子昂，又看了看旁边那两个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何将公司食堂外包给海底捞以提升员工幸福感”的董事长，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她扶了扶眼镜，对林子昂，由衷地，说出了一句堪称“盖棺定论”的总结：
“林总……”
“贵公司的企业文化……”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