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秋风,带来了一丝肃杀。
空气里,不止有桂花的甜香与河水的湿润,更混杂着两种势不两立的全新气息。
一种,是“云顶天香”那霸道而持久的茶香。
另一种,是山雨欲来之前,那令人窒息的,名为“一品楼”的紧张。
全城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今夜,是江南第一销金窟,一品楼,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
这不止是一场拍卖绝色佳人的盛会,更是一座展示财力、衡量权势、缔结联盟的无形修罗场。
而今夜的修罗场,注定要载入史册。
东道主,是苏州城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沈万千。
座上宾,有刚刚用一片茶叶搅动了整个江南风云的过江猛龙,南宫白。
暗处,藏着为了亲情,甘愿以身饲虎的媚门之主,苏凝霜。
局外,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真正疯子,盗帅叶望楠。
家仇、亲情、权欲、阴谋。
所有的丝线,都在今夜,汇集于这座流光溢彩,也罪恶滔天的七层宝塔。
一场惊天大戏,即将上演。
“有朋来”客栈,天字号房。
南宫白的指尖,在那张由“天网”用生命绘制出的一品楼内部防卫图上,缓缓划过。
“公子,消息确认,沈万千今夜会亲自坐镇。整座一品楼,已是龙潭虎穴,除了沈家护卫,盗门五虎中,至少有三人常驻其中。”云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也带着一丝凝重。
“礼物,准备好了吗?”南宫白头也不回地问道。
“嘿嘿,公子放心,万事俱备!”段飞搓着手,从一旁凑了过来,那双贼眉鼠眼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最新的话本已经放出去了,现在整个苏州城都知道,今晚的花魁‘苏三’,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
“她是京城某位被冤杀的户部侍郎的遗孤,身上,藏着一份关乎国库的惊天宝图!谁能得到她,谁就能得到富可敌国的宝藏!”
南宫白笑了。
这套路,他熟。
千门“荣”字诀的精髓,卖的从来不是东西,而是故事,是人心。
从茶叶,到活人,异曲同工。
“沈万千是千门反将一脉的嫡传,这种小把戏,骗不过他。”赵通玄在一旁闷声闷气地说道。
“这故事,本就不是讲给他听的。”南宫白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座灯火辉煌的宝塔,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这是讲给全天下所有贪婪之徒听的。”
“我要用这个故事,把苏三的身价,抬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天价。”
“我倒要看看,面对一个被架到天上的‘宝藏’,他沈万千,是要坐视它落入旁人之手,丢了地主的面子,还是自掏腰包,吃下这个我为他量身定做的,哑巴亏。”
他的真正目的,从来都不是苏三。
而是那个苏凝雪所有权的,沈万千!
南宫白要用这冲天的价格,将沈万千从那看戏的云端,硬生生拽下来。
他要逼着这个苏州真正的主人,在这张牌桌上,亮出他的底牌。
“今晚,我要买的,不止是一个人。”
南宫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买的,是整个苏州城的目光,是所有人的贪欲,是沈万千那张自以为是的脸面。”
……
弈仙阁在苏州的秘密据点。
“砰!”
一只价值连城的汝窑青瓷瓶,被狠狠地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苏凝霜一袭红衣,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疯狂的杀意。
她身前,一众精锐的魅影卫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三天了。
整整三天,她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却连听雪阁的院墙都无法靠近。
沈万千。
那个男人,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仅仅是他的存在,就将那座小小的阁楼,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插翅难飞的死牢。
而今晚,就是妹妹的死期。
一想到凝雪将会在那个男人的身下……
苏凝霜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阁主,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心腹统领颤声问道。
苏凝霜缓缓闭上了眼。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强闯,是死。
竞价,更是笑话。
那便只剩下一途。
玉石俱焚!
苏凝霜猛地睁开眼,那双美艳的桃花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足以冻结一切的,死寂。
“准备,‘凤陨’。”
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说出了这三个字。
心腹统领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阁主!不可!‘凤陨’是媚门禁术!一旦施展,会瞬间燃尽您所有的心神与生命力,虽然能制造出覆盖全场的恐怖幻境,但您自己,也……”
“我也活不了,对吗?”苏凝霜打断了她,脸上,竟露出了一抹凄美的笑容,“那又如何?”
“在幻境中,我能争取到三息的时间。”
“三息,够了。”
她缓缓走到窗前,遥望着那座吞噬了她所有希望的炼狱。
“传令下去,当凤凰陨落之时,便是你们动手的信号。”
“今夜,我不是什么阁主。”
“我只是一个,想带妹妹回家的,姐姐。”
……
一品楼,灯火如昼,人声鼎沸。
奢靡的香气与赤裸的欲望,在空气中交织、发酵。
一辆由八匹神俊白马牵引的华贵马车,在无数道或惊艳、或嫉妒的目光中,缓缓停在了门口。
车身上,那个“云顶天香”的烫金标识,嚣张得不可一世。
南宫白一袭素雅的白袍,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下马车。他身后,只跟着如铁塔般的赵通玄一人。
然而,那股无形的威压,却让周围所有商会的护卫,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南宫公子大驾光临,小楼真是蓬荜生辉!”
一品楼的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那笑容,热情,却也充满了戒备。
南宫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扫过整个大厅。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喧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三楼一处凭栏而立的身影上。
沈万千。
他依旧是一身儒衫,手中端着一杯清茶,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在南宫白看过去的同时,沈万-千也朝他举了举杯,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是一个无声的,充满了挑衅的,欢迎仪式。
南宫白同样回以一笑。
那笑容,是更直接的,战书!
就在这时,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一个挺着啤酒肚,浑身珠光宝气的“暴发户”,在一群美貌侍女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正是易容后的苏凝霜。
她将一个粗俗、好色、不可一世的土财主,演绎得淋漓尽致,引得周围一阵鄙夷的低笑。
没有人,能将眼前这个满身铜臭的胖子,与那个风华绝代的媚门之主,联系在一起。
她被引到二楼一处视野绝佳的雅座,那双看似浑浊的小眼睛,却死死地锁定着后方那座独立的,名为“听雪阁”的小楼。
突然,整个大厅的喧闹,诡异地静止了一瞬。
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像一个迷路的落魄书生,与这里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然而,门口那几名气息沉稳的宗师级护卫,在看到他的瞬间,却齐齐躬下了身,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叶望楠!
他来了!
他无视了所有人,懒洋洋的目光在场中一扫,最终,落在了三楼的沈万千身上。
“沈兄,你这地方,还是这么无趣。”他百无聊赖地喊了一声。
沈万千却只是笑了笑:“叶兄肯赏光,已是万千的荣幸。请上座。”
三楼,紧挨着沈万千的位置,早已为他备好了一张更奢华的座椅。
棋手,悉数入场。
南宫白为局,苏凝霜为亲,叶望楠为戏。
而沈万千,则是这场大戏的,东道主。
“当——”
一声清脆的锣响,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知道,正戏,要开始了。
脸上堆满了虚伪笑容的老鸨王妈妈,扭着水蛇腰,走上了中央的高台。
“感谢各位爷今晚赏光!小女子废话不多说,今晚,我们一品楼,要为各位爷献上一件绝世的珍宝!”
随着她话音落下,听雪阁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两排手持莲花灯的侍女,鱼贯而出。
紧接着,一个身穿素白衣裙的少女,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走上了高台。
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
整个一品楼,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纯净,脆弱,美得令人心碎。
那双本该清澈如泉水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空洞与麻木。
正是苏凝雪。
“轰!”
雅间之内,苏凝霜手中的酒杯,瞬间化为齑粉。她体内的杀意与决绝,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禁术“凤陨”,已在弦上。
另一处雅间,南宫白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的眼中,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站在他身后的段飞,却清楚地感觉到,一场足以颠覆整个苏州城认知风暴,即将从公子那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喷薄而出!
最高处的阁楼上,叶望楠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少女,又看了看南宫白与苏凝霜的方向,嘴角,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愈发浓郁。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沈万千依旧端坐着,他看着台下的众生百态,看着那三个各怀鬼胎的“客人”,脸上的笑容,温润如玉。
“此女,苏三。起拍价,一千两白银!”
王妈妈那尖锐的声音,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线,彻底引爆了全场!
风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