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满屋异香中，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下班回来的陈桃走了进来。她刚踏进院子，就被那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而霸道的食物香气包围了，脚步不由得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四平看到媳妇回来，立刻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又期待的笑容招呼道：“陈桃，你进来。”
陈桃疑惑地放下包，依言走进厨房。只见丈夫拿起刀，从那一大盘切好的猪头肉里，挑了一片肥瘦适中、色泽最为诱人的，用筷子夹起，径直朝她的嘴边喂来。
“干嘛呀……”陈桃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瞟外面，见公婆和孩子们都没注意厨房里面，才娇羞地微微张开嘴，接受了丈夫这难得的亲昵投喂。
肉片入口，首先感受到的是那恰到好处的弹润口感。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复合香味在口腔中炸开！咸香、甘醇、以及多种香料融合而成的独特风味，层层递进，完美地掩盖了猪肉本身的些许腥气，只留下浓郁的肉香和令人回味无穷的卤香，强烈地刺激着她的味蕾。
“太好吃了……”陈桃忍不住惊叹，眼睛都亮了几分。
李四平自己也尝了一片，细细品味。嗯，味道很正，肉质紧致却不柴，肥肉部分润而不腻，卤料的香气已经完全融入每一丝肉纤维中，达到了他预想中的效果。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爸爸爸爸，卤肉可以次了吗？”
“爸爸爸爸，快给我尝尝，我要第一个尝到卤肉的味道！”
早就被香味勾得坐立不安的秀秀和青青，看到妈妈都吃上了，再也按捺不住，像两颗小炮弹似的冲进厨房，抱着李四平的腿开始撒娇。
李四平哈哈一笑，赶紧拈起两片切好的猪头肉，分别塞进两个小家伙迫不及待张开的嘴巴里。
两个小人儿鼓着腮帮子，认真地咀嚼着。下一秒，她们的眼睛同时瞪得溜圆，被这前所未有的美味彻底征服了。
“好次好次！好好次呀！”秀秀含糊不清地叫着，小手还在空中挥舞。
“天啦，爸爸，”青青一脸夸张的陶醉表情，“你做的是神仙肉吗？”
孩子们最直接最热烈的反馈，让厨房里的气氛更加欢快。
“真有那么好吃？”一直在外面忙活，嘴上虽没再说打击的话，但心里始终存着几分怀疑的赵蜡梅，终于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
在她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她家老小最大的厨艺成就，也就是那次做得还不错的地锅鸡了。这劳什子“卤肉”，能比鸡还好吃？
李四平也没多话，直接用行动证明。他夹起一片厚实的猪头肉，再次用到筷子，稳稳地递到老母亲的嘴边，用眼神示意她亲自尝尝。
赵蜡梅将信将疑地看了儿子一眼，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将那片肉吃了进去。她不像孩子们那样囫囵吞枣，而是放在嘴里，用所剩不多的牙齿仔细地、慢慢地咀嚼着，品尝着每一个细节。
然后，李四平清晰地看到，自家老母亲那双原本带着疲惫和些许浑浊的眼睛，猛地迸发出一道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老小！”赵蜡梅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这肉！这肉指定能卖！指定能赚钱！”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一家人围坐的饭桌——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桌上那几盘刚刚切好的卤味拼盘，语气瞬间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快！把这些都收起来！晚上咱们就吃点咸菜馒头凑合一下就行了，这些肉，明天全部带去码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四平直接被自家老娘这“神来之笔”的操作惊呆了。他看着赵蜡梅那仿佛发现了金山银山般的激动神情，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原来，他这“赚大钱”的光辉理想和“商业头脑”，根子在这儿等着呢！都是遗传啊！
最后，还是在李四平和相对淡定的李老头好说歹说，极力劝阻之下，才勉强保下了那盘卤肉的一部分，没有让全家人真的就着咸菜馒头度过这个夜晚。
而当那香醇劲道、回味无穷的卤肉真正端上饭桌，配合着清淡的小米粥和爽口小菜，成为一家人的晚餐时，那风卷残云般的消灭速度和每个人脸上满足的表情，无疑是对李四平这次“冒险”最有力的肯定。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的，不仅仅是卤肉的余香，更是一种名为“希望”的暖融融的气息。
晚饭过后，那盘令人回味无穷的卤肉早已被消灭得一干二净，连盘底那点卤汁都被李老头用馒头仔细地擦干净吃掉了。堂屋里，煤油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开，李老头拿着个旧拨浪鼓，逗得青青和秀秀两个小奶团子咯咯直笑。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是陈桃和赵蜡梅在收拾洗刷。
李四平心里揣着事，见大家都各忙各的，便悄悄起身，打算出门一趟。他刚迈出堂屋门槛，脚还没在院子里站稳，身后就传来了赵蜡梅带着询问的声音：
“老小，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赵蜡梅手里还拿着块抹布，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审视。虽然儿子最近表现极佳，但“街溜子”的旧印象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彻底抹去的，尤其这大晚上的。
李四平停下脚步，坦然回道：“我去趟李文龙家。”
李文龙是村里杀猪匠李老栓的小儿子，住得离李四平家并不远，也就五分钟的路程。两人年纪相仿，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摸鱼抓虾、上房揭瓦淘出来的交情，关系最铁。如今李文龙子承父业，跟着他爹在县城肉铺卖肉，也算有个正经营生。
听到是去李文龙家，赵蜡梅紧绷的脸色松弛下来。她知道儿子跟文龙那孩子要好，想必是年轻人有事商量。“那你快去快回，黑灯瞎火的，看着点路。”她叮嘱了一句，便又缩回厨房继续忙活去了。
“知道了，老娘。”李四平应了一声，踏着朦胧的月色，朝村东头走去。
夜晚的小河村静谧安详，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邻家隐隐的谈笑声。李四平心里盘算得清楚：与其之后天天起早贪黑跑市场买肉，既辛苦又惹眼，不如直接把这事儿交给好兄弟李文龙。
让他利用在肉铺的便利，每天直接把需要的肉送来，既省时省力，货源也相对稳定。等卤肉生意真正做起来，每天消耗的猪肉量恐怕得以百斤计，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采买。
他打算每斤肉给李文龙算2分钱的辛苦费，如果一天送一百斤，那就是两块钱，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块，这在这个年月，对于农村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值得重视的额外收入，也算是对兄弟的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