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丫踩着满坡松针，嘴里哼着新编的山野小调，调子轻快得像林间蹦跳的山雀。她刚从草丛边寻得几株常见的灵草，心情正好，脚步都带着几分雀跃，顺着蜿蜒的山道往山下走。
“二丫姐！？”
一声带着几分迟疑又难掩惊喜的呼喊，突然从斜后方传来。文二丫脚下猛地一顿，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蒙了层尘埃，褪去了往日的清亮。她停下脚步，循着声音转头望去——
斜后方的山道旁，立着个清瘦的少年。他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磨得破烂不堪，打满了补丁，边角处还挂着些干枯的草叶，露出的胳膊腿细得像芦柴棒。少年肩上扛着一捆比他身子还宽些的柴火，压得他脊背微微佝偻，脸上满是泥污，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透着几分光亮，实在让人难以辨认。
“你是？”文二丫转过身，眉头微蹙，试探着问道。
“我是刘峰啊！二丫姐，真的是你！”少年一听见她的声音，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连忙扔下肩头的柴火，柴火“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他顾不上拍掉身上的草屑，迈开步子就朝着文二丫跑来，跑起来时，破烂的衣衫随风摆动，像只展翅欲飞却羽翼残缺的小鸟。“你怎么会在这？”
“刘峰？”文二丫惊得后退半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记忆里的刘峰虽也算不上壮实，却也是眉眼干净、透着股机灵劲儿的少年，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你怎么会在这？”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些日子各自的遭遇，像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倾诉。
还是刘峰先反应过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污，眼神急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山道两旁林木茂密，寒风呼啸着穿过枝叶，发出“呜呜”的声响，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丫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到山下我住的地方再说！”
“嗯嗯！”文二丫连忙点头。
刘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还算整齐的牙齿，转身又跑回柴火旁，弯腰扛起那捆柴火。这一次，柴火似乎也轻了许多，他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文二丫，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两人顺着山道往下走，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咯吱”作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忽然从路边的草丛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咕叽——”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几分委屈，文二丫的心猛地一跳。“等等！”她急忙叫住刘峰，脚步顿在原地。
“咕叽，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她朝着草丛的方向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期待。
话音刚落，就见一丛半人高的枯草轻轻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浑身沾满泥土和草屑的毛团，慢悠悠地从草丛里爬了出来。那毛团小小的一团，浑身的毛发都黏在了一起，乱糟糟的像个破毡子，唯独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一看见文二丫，立刻发出“咕叽咕叽咕叽咕叽！”的叫声，声音又急又欢，小短腿倒腾着，跌跌撞撞地冲向她。
文二丫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落。她蹲下身，一把将扑过来的小咕叽抱在怀里，力道轻柔却紧紧的，仿佛怕一松手，这小家伙就会消失不见。“咕叽，你活着就好，真是太好了！”她哽咽着，眼泪打湿了小咕叽脏兮兮的毛发，“我还以为那个魔修把你给杀了呢，这些天，我一直惦记着你……你怎么找到我的？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小咕叽在她怀里蹭了蹭，小脑袋顶着她的掌心，发出温柔的“咕叽”声，像是在安慰她。文二丫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又暖又软。这小家伙，真是够意思，明明那么小，却能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找到她，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
哭了一会儿，文二丫渐渐平复了情绪，她擦干眼泪，笑着把小咕叽举到面前，又指了指一旁满脸好奇的刘峰，介绍道：“咕叽，这位是刘峰大哥哥，是我同村一起长大的发小，以后咱们都是朋友啦！”
小咕叽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刘峰，摇了摇毛茸茸的小尾巴，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咕叽”，像是在打招呼。
“这小家伙真可爱！”刘峰看得眼睛发亮，心里羡慕不已。刚才听二丫姐的话，这小家伙竟是从很远的地方专程找来的，真是个重情重义又可靠的小伙伴。
“二丫姐，咱们得赶紧下山了。”刘峰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微一皱，“从这儿到山下还有半个时辰的路，你看这天阴得厉害，没准要下雪了，天黑前得赶到家。”
文二丫抬头望去，只见天空早已被厚厚的乌云遮蔽，压得极低，空气里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确实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是啊，咱们快走吧！”今天先是遭遇魔修，又意外重逢刘峰，还找回了小咕叽，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她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梳理一下。
两人加快了脚步，小咕叽被文二丫揣进了怀里，只露出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可还没等他们走到山脚下，天空中忽然飘落下几片雪白的碎屑，紧接着，雪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像是谁打翻了天上的玉盘，洋洋洒洒地倾泻而下，转眼间就把山道染成了白色。
那雪片竟有铜钱大小，打在脸上微凉，落在身上瞬间就积起薄薄一层。文二丫望着漫天飞雪，眼睛亮了起来，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哇，下这么大的雪！”她转头对刘峰说：“咱们快点走，到家咱们煮锅子吃！炖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肉，暖暖身子！”
以前在桃花寨，冬天也常下雪，可那时候年纪小，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只顾着堆雪人、打雪仗，或是在雪地里扣家雀，从未好好看过这雪景。如今再看这漫天飞雪，远山近树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竟像是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让人心生安宁，又忍不住感叹这世间的美好。
刘峰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起来：“好！正好尝尝二丫姐带来的肉，我可有阵子没沾过荤腥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山脚下零零散散坐落着几户人家，都是用石头垒成的房屋，此刻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昏暗的煤油灯，橘黄色的光晕透过破旧的窗纸照出来，在雪地里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斑。
刘峰带着文二丫走到最边上的一户人家，院墙低矮，是用碎石和泥土堆砌而成的，有些地方已经坍塌了大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屋顶的茅草稀稀疏疏，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露出的椽子，墙角处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棱。
刘峰脸上露出几分赧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二丫姐，这就是我临时住的地方，有点破……”
文二丫打量着院子和茅草屋，心里一阵发酸。她转头看向刘峰，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你怎么没和你哥刘柱一起住？对了，崔璨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吗？你哥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这屋里就你一个人住？”
她越问越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刘峰时，却见刚才还满脸欣喜的少年，此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空洞，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二丫姐……呜呜呜……”刘峰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猛地扑上前，抱住文二丫的胳膊，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满是绝望和无助，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压抑都宣泄出来。是啊，他也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文二丫心中一紧，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乖，有什么事慢慢说。”她知道，刘峰此刻心里一定憋着极大的委屈，与其劝他别哭，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些。
刘峰哭了很久，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文二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他面前：“擦擦眼泪，天这么冷，哭久了该冻着了。咱们先进屋，一边准备吊锅一边慢慢说，好不好？”
刘峰接过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抽抽搭搭地说：“嗯……二丫姐，我今天在山里找了几样野菜，本来想着这几天早晨煮野菜粥喝的，现在正好可以跟肉一起炖……”
“小峰真能干，还会自己找野菜呢！”文二丫笑着鼓励道，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里往外拿东西。铁锅、陶碗、油盐酱醋等各种炊具调料一一摆了出来，紧接着，又拿出好几块肥瘦相间的牛羊肉、一只处理干净的肥鸡，还有些晒干的菌菇和笋干，都是她之前在神剑宗外膳堂特意留下的上好食材。
刘峰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食材，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满眼放光。这些日子，他过得苦不堪言，每天只能靠挖些野菜煮清汤寡水的粥喝，偶尔大哥刘柱会偷偷给他带几个包子，肉是什么滋味，他都快忘了。
文二丫一边麻利地切着肉，一边抬头对刘峰说：“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你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哥和崔璨呢？”
刘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看着文二丫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在一旁围着肉打转、眼神同样放光的小咕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讲述起了这些天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