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精连同其祭坛被混沌领域彻底抹去,只余下几块温润的玉质遗骨悬浮在污浊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而执着的佛光。孙悟空伸手将其轻轻拢住,那冰凉坚硬的触感,仿佛握住了无数个湮灭在黑暗中的呐喊与希望。
他独立于逐渐平息的能量乱流之中,周身伤势依旧狰狞,气息也因接连的极限爆发而显得虚浮不定。然而,那双混沌眼眸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却再无半分波澜。青狮精的巢穴已彻底崩塌,被引动的地脉煞气失去了源头,正缓缓沉入大地,只留下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如同大地上无法愈合的伤疤。曾经弥漫的浓稠妖气与秩序锁链的金光,此刻都已稀薄得近乎于无,唯有死亡与毁灭的余烬气息,混合着沼泽的恶臭,在风中呜咽。
狮驼岭东域,这片被“秩序”设为“粗加工车间”与“实验场”的魔土,其核心已被彻底捣毁。
孙悟空没有立刻返回与唐僧等人汇合。他托着遗骨,身形缓缓升空,破妄瞳如同冷寂的星辰,俯瞰着这片广阔的、被三妖统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疆域。
目光所及,尽是荒凉与死寂。扭曲的林木大片倒伏、枯萎,山峦崩裂,河流干涸或被染成污浊的颜色。更远处,依稀可见一些残垣断壁的轮廓,那曾是狮驼国的遗迹。这个国度,早已在三妖降临之初,便化为了历史的尘埃,其国民的血肉与魂灵,也成了滋养这片魔土最初、也最庞大的养料。
曾经的车水马龙、人间烟火,如今只剩下风穿过断壁的呜咽,以及萦绕不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集体怨念。这片土地,从灵魂到实体,都已被榨干、被扭曲。
“看到了吗?”孙悟空在心中对着那几块冰冷的遗骨低语,也像是在对那无数沉沦于此的亡魂诉说,“这,便是它们想要的‘秩序’?这,便是用尔等血肉与信念浇灌出的‘果实’?”
回应他的,只有遗骨上那微弱却顽固的佛光,以及风中无尽的悲凉。
他缓缓降落在那片狮驼国的废墟之中。断裂的玉石柱,倾颓的宫墙,破碎的瓦砾间,偶尔能看到一些锈蚀的兵器、或是被风沙半掩的白骨。一座巨大的、残缺的王者雕像倒在广场中央,头颅不知所踪,只余下断裂的脖颈指向灰黄色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这里,是苦难的起点,也是罪孽的见证。
孙悟空行走在废墟之间,脚步落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能感觉到,那笼罩整个狮驼岭的秩序之网,在东域这片区域,已然变得极其稀薄、残破,如同被撕碎的蛛网,再也难以维持之前的运转。失去了青狮精这个重要的“能量转化器”和白象精这个“精炼萃取师”,又陨落了大鹏雕这柄“清除利刃”,这个“实验室”的核心功能已然瘫痪。
但这还不够。
他来到那尊无头的王者雕像前,沉默片刻。然后,他俯下身,以指代笔,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混沌之力,在那坚硬的、饱经风霜的雕像基座上,缓缓刻下了几个古老的、蕴含着“安魂”与“净垢”意境的混沌符文。
符文成型的那一刻,微微一颤,随即隐没于石料之中。一股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清凉之意,以雕像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悄然扩散开来,驱散着周遭萦绕不散的阴冷与怨气,抚慰着这片土地上残存的、痛苦而迷茫的残魂碎片。
这是他目前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再次望向西方,那灵山所在的方向。捣毁狮驼岭,只是斩断了“秩序”伸出来的一只触手,撕毁了其“实验室”的一页报告。真正的根源,那冰冷的“规则”本身,以及那些甘为“狱卒”的存在,依旧高踞云端。
唐僧、八戒、沙僧的身影出现在废墟的边缘,他们看着独立于残垣断壁中的孙悟空,看着他手中那几块散发着微光的遗骨,看着他身上依旧明显的伤痕,以及那双仿佛承载了万古沉重、却又燃烧着不息火焰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悟空转过身,将手中的遗骨递给唐僧。
“师父,物归原主。”
唐僧郑重接过,感受着那同源的气息与冰凉的触感,眼中悲悯与决然交织。他对着遗骨,也对着这片废墟,深深一揖。
“前辈们,安息吧。此间罪孽,贫僧……记下了。”
八戒和沙僧也沉默地行礼。
孙悟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狮驼国的废墟,这片用无数生灵骸骨与取经人信念堆砌而成的“磨刀石”。
“走吧。”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地污秽,不宜久留。前路……还长。”
他当先迈步,踏出了这片浸满血泪的废墟。身影在昏黄的天光下拉得很长,与身后的残垣断壁融为一体,仿佛本身就是这废墟中走出的一尊复仇之神。
狮驼岭之劫,至此,终告一段落。
但取经队掀起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