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深处那场撼天动地的激战,最终在一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混合着无尽怨毒与某种器物破碎的尖锐嘶鸣中,骤然归于沉寂。
那笼罩峡谷的灰黑色死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狂暴的能量乱流也平息下来,只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令人心悸的真空感。
乱石岗上,沙僧的诵念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眼,望向峡谷方向,嘴角的血迹愈发明显,但他顾不得擦拭。八戒也紧张地踮起脚,伸长脖子张望。
片刻之后,一道略显踉跄、却依旧挺拔的灰金色身影,自那逐渐清晰的峡谷出口处缓缓走出。
是孙悟空。
他身上的僧袍破损多处,沾染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暗沉血迹,脸色苍白,气息也比之前虚弱了不少,尤其是眉心处,一丝极其细微的灰色裂纹若隐若现,显然强行催动那“否决”气息对他负担极大。但他手中金箍棒依旧紧握,那双混沌眼眸虽然带着疲惫,却锐利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看透虚妄的冷冽。
他成功了。独自闯入了那幽冥据点深处,击溃了那守护干扰源的存在,甚至可能找到了第五枚玉简碎片的线索。但付出的代价,也显而易见。
“大师兄!”沙僧立刻迎了上去,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八戒也连忙跟上,看着孙悟空那副狼狈却煞气未消的模样,到嘴边的抱怨和疑问又咽了回去,只讷讷地问了句:“猴哥……你……你没事吧?”
孙悟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看了一眼沙僧嘴角的血迹和略显萎靡的气息,又瞥了一眼八戒那带着后怕与一丝羞愧的眼神,没有多问方才岗上的争执,只是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那股气息虽被俺击溃,但难保没有后手。走!”
他没有详细描述峡谷内的战斗,但那简短的话语和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煞气,已足以让沙僧和八戒想象出其中的凶险。
三人不再耽搁,立刻动身,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孙悟空虽然消耗巨大,但驾起遁光依旧迅捷,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锋芒毕露,多了一份沉凝。
一路无话,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八戒是惊魂未定,加上之前那番离心之语,自觉无颜开口。沙僧则是在默默调息,修复损耗。孙悟空则是一边飞遁,一边全力消化着方才那场恶战的收获与信息,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如此飞遁了数个时辰,直至夜幕彻底笼罩大地。下方出现了一片被荒废的村落轮廓,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骨骸,寂静得有些诡异。
“今夜就在此地歇息。”孙悟空按下遁光,落在那荒村边缘。他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整理思绪。
村落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但尽数破败不堪,土坯墙大多坍塌,茅草屋顶腐烂殆尽,只留下光秃秃的屋架。街道上积满了厚厚的尘土与枯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穿过破屋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空洞。
三人寻了一间相对完整、至少还有四面墙壁和半个屋顶的石屋走了进去。屋内空荡荡,只有角落里堆积着一些辨不出原貌的杂物和厚厚的蛛网。
沙僧默默地将屋内清理出一片空地,又出去寻了些干燥的枯枝,在屋中央升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跳动起来,驱散了部分黑暗与寒意,却也映照出墙壁上那些斑驳的、不知是自然剥落还是人为留下的诡异划痕。
八戒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焰发呆,依旧沉默。
孙悟空则盘膝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背对众人,面朝门外沉沉的夜色,开始闭目调息。混沌星璇缓缓旋转,汲取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同时引导着丹田内那缕“戊土之源”的温润力量,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神魂。那眉心处的灰色裂纹,在“戊土之源”的滋养下,似乎微微愈合了一丝。
沙僧添了几根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然后也抱着降妖宝杖,坐在了孙悟空侧后方,一边警戒,一边继续运转九幽镇魂骷,修复自身损耗。
一时间,石屋内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夜色渐深,荒村的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在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发呆的八戒忽然打了个寒颤,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屋外,小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乱转。
“沙……沙师弟,”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你……你有没有觉得,这村子……太静了?静得……有点吓人?”
沙僧缓缓睁开眼,他的幽冥感知早已覆盖了这间石屋周围。确实,这村落静得反常,连地底微小的虫豸活动都感知不到,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在很久以前就被彻底抽干了。
“嗯。”沙僧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他的感知中,除了死寂,暂时并未发现明显的邪祟或危险气息。
但这份过度的死寂本身,就是一种不祥。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孙悟空,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混沌眼眸在黑暗中亮起微光,并非看向屋外,而是猛地转向屋内那面最为斑驳、划痕最多的墙壁!
就在他目光落定的刹那——
墙壁上那些看似杂乱的划痕,在跳跃的火光与清冷月光的交织映照下,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扭曲、重组,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副模糊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意味的……祭祀图案!
图案中央,似乎是一个扭曲的人形,被无数藤蔓般的线条缠绕、拉扯,而图案的背景,则隐隐指向村落中心的方向!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浓郁不甘与怨恨的残留意念,如同冰冷的蛛丝,悄然从那墙壁图案中弥漫开来!
这荒村,并非自然废弃!
孙悟空眼中寒光一闪,缓缓站起了身。
夜宿荒村,看来……注定无法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