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拎着安迪后颈的手微微发紧,雪狼的皮毛在掌心滑溜溜的,却没了往日的温热。
他能感觉到那具强健的躯体里,原本充沛的雪狼血脉正像被抽干的井水,只剩几缕若有若无的气劲在皮肤下游走。
“嗷——”安迪被提得四爪悬空,狼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威胁的低嚎,反而伸出舌头去舔江镇手腕。
幽蓝的狼眼里浮起几星水雾,倒像是被训狠了的幼犬在讨饶。
“三少爷,您看安迪这副模样......”
哈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镇侧头,见那仆从正搓着双手凑近,脸上挂着惯常的讨好,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忌惮——就像从前看见史蒂夫暴揍恶犬时的神情。
“方才我守在院外,瞧见安迪在桃林里打了半个时辰滚。”哈里压低声音,手指悄悄指向安迪额间那点金光,“那金印亮得跟烧红的炭块似的,后来突然暗下去,这狼崽子就成现在这样了。”他顿了顿,又瞥一眼安迪软趴趴垂着的尾巴,“老仆听马厩的阿福说,雪狼族要是和别的兽魂争斗,输家会被压得连本相都显不全......”
“黄金比蒙。”江镇突然开口。
他想起昏迷前安迪喉咙里滚出的含混音节,莲花元神在识海轻轻一颤,竟真从安迪的金印里捕捉到一缕暴躁的兽念——像被关在铁笼里的巨熊,正用爪子拼命挠他的神识壁垒。
安迪的狼耳猛地一抖,原本搭在江镇手腕上的爪子无意识收紧,指甲在他皮肤上划出浅浅红痕。
可等江镇低头看时,那狼又慌忙松了爪,用湿凉的鼻尖去蹭他手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是黄金比蒙的残魂。”哈里一拍大腿,脸上的讨好更浓了些,“听道贝特的商队说,那东西最是霸道,专爱吞其他兽魂壮大自己。
安迪先前吞了它的幼崽,现在被残魂反扑......“他凑近江镇耳边,声音更低,”现在安迪的魂海里,就像两个醉汉在抢酒坛,谁都打不赢谁,倒把力气全耗光了。“
江镇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安迪颈后的皮毛。
他能感觉到,那缕暴躁的兽念每挣扎一次,安迪的金印就暗一分,而莲花元神的金光便顺着接触的皮肤渗进去一缕,像根细针似的挑开两者纠缠的魂丝。
“恢复战力的法子呢?”他盯着安迪泛着水光的狼眼,语气放得和缓。
哈里的喉结动了动:“要么等黄金比蒙彻底耗死,安迪慢慢养;要么......”他瞥一眼安迪,又迅速移开视线,“安迪把黄金比蒙吞干净。
可那东西现在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哪有那么容易......“
江镇垂眸,看见安迪的尾巴正小幅度摇晃着,扫过他的鞋尖。
这雪狼从前最厌别人碰它尾巴,此刻却主动凑上来,倒像是在讨他欢心。
“三少爷,这狼现在连普通雪狼的本事都剩不下三成。”哈里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要不您把它送到后园圈起来?
省得哪天那黄金比蒙发狠......“
“不必。”江镇打断他,手指顺着安迪的脊背往下抚。
雪狼立刻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像只巨大的猫。
他能感觉到,安迪的魂海里那缕暴躁的兽念突然安静了一瞬——就像被什么威胁住了似的。
莲花元神在识海轻轻旋转,江镇突然明白过来:方才他无意识渗入的金光,竟在安迪的魂海里织出张细网,将黄金比蒙的残魂和雪狼的主魂隔开了。
这是《莲花宝鉴》的特性?
老福耶说过,莲花元神最善调和阴阳,或许能当这两个兽魂的“中间人”?
“安迪。”他蹲下身,让雪狼的前爪搭在自己膝盖上,“你若是愿意跟着我,我便帮你稳住魂海。”他指尖点了点安迪额间的金印,“等你彻底吞了那黄金比蒙......”
狼眼突然亮了亮,安迪的尾巴甩得更快了。
可江镇的神识却捕捉到,那缕暴躁的兽念里闪过一丝警惕——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正琢磨着利弊。
“若是不愿意......”江镇的声音突然冷了些,莲花元神在识海凝成一柄小金剑,“我这莲花金光最是克邪祟,真要动手......”
安迪的狼爪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刺破他的裤料。
可下一刻,雪狼却将脑袋重重磕在他膝头,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低嚎,尾巴扫得满地桃花乱颤。
江镇看着它,突然笑了。
他能感觉到,安迪的魂海里,雪狼主魂正试探着往莲花金光里靠,而黄金比蒙的残魂虽还在挣扎,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暴烈。
这雪狼,到底是聪明的。
“哈里,去厨房拿块羊腿。”他拍了拍安迪的脑袋,“给我们的小白狼补补。”
“哎!”哈里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往厨房去了。
安迪立刻竖起耳朵,狼眼紧紧盯着哈里的背影。
可等江镇低头看它时,它又慌忙把视线收回来,用鼻子拱他的手心,活像个怕被发现小心思的孩童。
江镇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桃花瓣。
他望着安迪伏在脚边的模样,心里却在盘算:这雪狼表面顺从,实则魂海里还藏着两头“猛兽”——一头是高傲的雪狼主魂,一头是暴躁的黄金比蒙。
但现在它们都被莲花金光压着,正是拉拢的好时机。
等养熟了......
“三少爷!”
哈里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江镇转头,见那仆从抱着个粗布包裹跑进来,布角还沾着厨房的油星:“方才收拾您从草原带回来的战利品,这包袱压在最底下,老仆差点漏了!”
江镇接过包裹,指尖刚碰到粗布,就感觉到里面有硬物硌着。
他解开绳结,层层叠叠的兽皮底下,三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依次排开。
盒盖雕着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斑——这纹路,和他眉心的金莲竟有几分相似。
安迪突然从脚边窜起来,前爪搭在他胳膊上,狼鼻凑近盒子猛嗅。
江镇能感觉到,它魂海里的雪狼主魂和黄金比蒙残魂同时躁动起来,像两团火突然被浇了油。
“别急。”他轻轻推开安迪的脑袋,目光却落在最左边那个盒子上——盒盖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线暗红的光。
江镇指尖拂过檀木盒上的缠枝莲纹,触感比寻常木料更凉些,像是浸过千年寒潭的水。
安迪的前爪扒着他的衣袖,狼鼻几乎要贴到盒盖上,喉咙里滚出细碎的呜咽——这次不是讨饶,倒像在提醒什么。
“先开这个。”他屈指叩了叩最左边泛着暗红微光的盒子。
哈里凑过来欲帮忙,却被他用眼神止住。
有些秘密,还是只有自己看见的好。
盒盖掀开的刹那,一线血光“嗡”地窜起,在半空凝成个“破”字又倏地消散。
江镇瞳孔微缩——那是他在道贝特遗迹里见过的古篆,刻在青铜鼎上的灭器咒文。
盒中静静躺着一卷羊皮,边角用金线锁着,展开时发出脆响。
第一行字跃入眼帘:“破器诀,可裂百兵,断灵脉,斩因果......”他指尖发颤,想起前世被斩成废人的那柄玄铁剑——若有此诀,何至于任人鱼肉?
安迪突然用脑袋拱他手腕,狼爪搭在第二个盒子上。
这雪狼的魂海里,黄金比蒙的残念正疯狂翻涌,像要冲破莲花金光的束缚。
江镇抬眼,见第二个盒子的莲纹泛着金芒,与安迪额间的金印遥相呼应。
“哈里,去守着院门。”他将《破器诀》小心收进怀里,声音放得随意,“有什么动静立刻喊我。”
“哎!”哈里应着退下,脚步带起一阵风,吹得桃枝上的残花簌簌落了安迪满头。
雪狼甩了甩耳朵,却连抖毛的力气都没有,只眼巴巴盯着江镇的手。
第二道盒盖掀开时,有金属刮擦的刺响。
江镇瞳孔骤缩——盒中躺着枚巴掌大的金印,表面刻着九只纠缠的怪兽,有的长着狼首,有的生着熊爪,最中央那只额头竟顶着个微型莲花纹,与他眉心的金莲如出一辙。
安迪突然直立起来,前爪搭在他肩头,狼嘴几乎要碰到金印。
江镇能清晰感知到它魂海里的动静:雪狼主魂正惊恐地向后缩,黄金比蒙的残念却疯狂向前涌,金印表面的怪兽纹路竟跟着泛起红光,像活了过来。
“退下。”他沉喝一声,手掌按在安迪后颈。
莲花金光如潮水般涌出,雪狼立刻软趴趴滑到地上,尾巴却还紧紧勾着他的裤脚。
金印入手沉得反常,像是灌了铅。
江镇翻转金印,底部本该刻着印文的地方却光滑如镜,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他眉心的金莲突然发烫,识海里的莲花元神竟自动飘出,绕着金印缓缓旋转——这是《莲花宝鉴》自发产生的反应?
“图兽皇玺者,六月内必死......”
一声呢喃突然从头顶传来。
江镇猛地抬头,月光下一道黑影正贴着桃枝低空掠过,发梢沾着草屑,裙摆破了几个洞,正是之前在草原救过的苏珊娜。
她眼神涣散,嘴角淌着血沫,手指死死抠着胸口的银十字架,指甲缝里全是血。
安迪“噌”地窜起来,却在半空又摔回地上——它现在连普通雪狼的跳跃力都不剩。
江镇攥紧金印,莲花金光在掌心凝成护罩。
苏珊娜的声音再次飘来,比夜风还冷:“他们说......集齐三玺就能成皇......可我看见......看见阿杰被玺上的怪狗咬碎了喉咙......”
她的身影掠过院外的老槐树,树影里突然伸出几只青灰色的手,却在触到她衣角时被一团黑气弹开。
江镇瞳孔微缩——那是阴司追魂手,只有被诅咒入魂的人才会引动。
“苏珊娜!”他喊了一声,却见那女子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尖得像刀:“六月!
六月!
六月内必死!“话音未落,她已掠过围墙,只留下几片碎布飘在桃枝上。
江镇低头看向掌心的金印,方才苏珊娜提到的“兽皇玺”,难道就是这个?
他想起道贝特幸存者约翰逊说过的话:“草原深处有座兽皇陵,藏着能令百兽俯首的秘宝......”当时只当是传说,如今看来......
安迪突然用湿凉的鼻尖顶他手背,狼眼里满是催促。
江镇这才发现,金印表面的怪兽纹路不知何时变得鲜活,正顺着他的掌心往手腕爬。
他心下一凛,念头一动,将金印扔进识海的莲花里。
莲花元神立刻裹住金印,十二片花瓣泛起金光。
江镇感觉识海一沉,像是压了块磨盘。
莲花瓣上的纹路突然扭曲,原本纯净的金光里竟透出几缕黑丝——那是金印在反抗?
“第三......”他正要去碰第三个盒子,却见安迪突然竖起耳朵,朝着院外的方向发出低吼。
月光下,老福耶的影子正从院门口晃进来,手里提着盏青铜灯,灯芯上的火苗是少见的蓝色。
“三少爷。”老福耶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该去祠堂抄经了。”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三个盒子,在金印所在的空盒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江镇心头一跳。
老福耶从前从不管他的私事,今夜突然催抄经,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迅速将三个盒子重新包好,塞进怀里时,第三个盒子的边角硌得他肋骨生疼——这盒子比前两个重了不止一倍,裹在兽皮里的指尖还触到几道凸起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锁扣。
安迪用脑袋蹭他的手,狼眼里的催促更甚。
江镇摸了摸它的耳朵,轻声道:“等抄完经,我们去后园的地窖。”那里有他藏着的洛阳铲和黑驴蹄子,是从史蒂夫那里顺来的——他总觉得,这三个盒子的秘密,远不止《破器诀》和兽皇玺这么简单。
老福耶的青铜灯在前面摇晃,蓝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镇望着地上重叠的影子,又摸了摸怀里的第三个盒子。
他能感觉到,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心跳。
或许等打开这个盒子,所有的疑问都会有答案——但他不知道的是,那答案里藏着的,是比黄金比蒙更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