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荷叶边缘时,那根系着红豆的芦苇笛已被阿桃挂在绣绷旁。红绳在晨光里晃,像根扯不断的线,一头拴着孩子的稚趣,一头缠着缎面的金线,把新旧的时光缠成了团暖。
李叔拿着打磨好的新笛坯走进来,竹身泛着清润的光,拓上去的裂笛纹样被砂纸磨得柔和,倒像岁月自己长出来的痕。“试试音?”他把笛坯递给阿凛,指尖在纹样的断口处轻轻敲了敲,“这处留了点竹节,吹起来会带点颤音,像老先生拉二胡时,弦上的余震。”
阿凛接过笛坯,对着晨光吹了个长音。笛声漫过荷塘时,水面的白鹭忽然振翅飞起,翅尖的银辉与绣绷上的银线在光里融成一片。“真带了点荷风的软,”他笑着把笛坯递回去,“比裂笛多了点活气,像刚抽条的新荷。”
张大哥扛着祠堂的横梁木料经过,木料上还沾着松脂,在阳光下亮得像琥珀。“木匠说这料子能传三代,”他擦了把汗,往绣绷这边瞥了眼,“正好把阿桃姑娘的荷绣挂在梁下,风吹过时,绣品晃着,像池塘里的荷在动。”
阿桃正给绣品的荷叶补最后几针露水,闻言抬头笑:“那得让阿凛多削几支竹笛,挂在绣品旁边,风一吹,笛音跟着荷影晃,才像真的到了池塘边。”
小姑娘举着自己绣的荷苞跑进来,苞尖的金线歪歪扭扭,却缀着颗更大的红豆,是她从张阿姨的针线笸箩里捡的。“李爷爷,吹笛!”她把荷苞挂件往笛坯上凑,红线缠在竹身的纹样上,像给新笛系了个蝴蝶结。
李叔笑着拿起笛坯,笛声顺着孩子的红线爬,竟把荷苞挂件的金线震得轻轻颤,像朵真的花苞在风里摇。李阿姨坐在廊下纳鞋底,针脚顺着布料的纹路走,忽然说:“你看这线,走着走着就绕回来了——就像老先生,总说‘走得再远,也绕不开家门口的荷塘’。”
日头爬到祠堂的屋脊时,新笛终于完工。李叔在笛尾系了段青线,线端拴着那片刻着荷的木头,与绣绷上的裂笛纹样遥遥相对。孩子们捧着自己做的芦苇笛,围着新笛唱《荷风曲》,跑调的歌声混着笛音,把祠堂的梁木都震得发颤。
阿凛把绣品挂上横梁时,阿桃忽然发现,缎面的金线与新笛的青线在风里缠成了个结,结上还沾着颗红豆——不知是从哪个孩子的挂件上掉的,红得像团小火焰。
暮色漫进祠堂时,笛音还在梁间绕。李叔靠在柱上吹笛,李阿姨坐在他脚边,手里摩挲着那片刻着荷的木头,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绣在地上的一幅画。阿桃和阿凛并肩站在荷塘边,看水面的荷影与祠堂的灯光交叠,忽然明白,所谓结局,从不是画个句号,而是让旧的牵挂长出新的枝桠,像这年年复复的荷,带着所有的爱与念,一直一直,往时光深处去。
晚风掀起阿桃的衣角,带着荷叶的清香,远处的笛音忽然高了个调,像在说:你看,故事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