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阳台的落地窗时,阿桃正把那幅绣着白鹭的青缎画框摆进防尘袋。缎面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白鹭的翅尖沾着细碎的银线,像刚掠过湖面带起的星点水光。阿凛拎着早餐从电梯里出来,手里的纸袋还冒着热气:“楼下新开的豆浆铺,加了你爱吃的美龄粥,快趁热喝。”
“等会儿再喝,”阿桃侧身让他进来,指尖点了点画框,“布庄的人今早发消息,说博物馆的人想看看这幅绣品,能不能挂进民俗展厅。”她眼里藏着点雀跃,又有点忐忑,像学生等着老师打分。
阿凛放下早餐,伸手拂过防尘袋上的褶皱,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咱们阿桃的手艺,放哪儿都发光。”他从玄关柜里翻出个硬壳文件夹,“我把绣品的细节图都存这里了,博物馆要资料的话,直接发过去就行。”文件夹里还夹着张便签,是他随手画的小速写——阿桃低头绣活儿的样子,发梢垂在缎面上,像沾了片柳叶。
出门时,阿桃把画框放进汽车后座的防震垫里,阿凛正调试导航:“民俗展厅在博物馆西馆,刚翻了攻略,停车场第三个入口离电梯最近。”他忽然偏过头,指腹蹭了蹭她的耳垂,“别紧张,就当带白鹭去逛公园了。”
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阿桃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笑出声:“想起去年你陪我买绣线,在小商品市场转晕了头,拿着宝蓝色说成湖蓝。”
阿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耳尖微红:“那不是灯光太暗嘛。”他忽然打了把方向,拐进路边的便利店,“等我五分钟。”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支红豆冰棒,剥了纸递过来,“给,降降紧张的火气。”
博物馆的玻璃门滑开时,穿着西装的策展人已经在大厅等着。看见那幅青缎绣品,对方眼睛亮了亮:“实物比照片还惊艳!这银丝的光泽感,像把月光织进去了。”他指着白鹭的喙部,“这处朱砂点得太妙了,像衔着颗未落的星子,活了。”
阿桃被夸得脸颊发烫,阿凛在一旁笑着接话:“她熬了三个通宵,就为调这银丝的亮度,说要像晨露反光才对。”
策展人翻着阿凛准备的文件夹,忽然指着那张速写笑:“这位是……?”
“哦,随手画的。”阿凛把文件夹往回抽了抽,却被阿桃按住,她笑着翻开另一页:“他还画了我绣错线时的窘样呢,说留着当纪念。”纸上是个顶着乱蓬蓬头发的小人,手里的绣花针戳在自己的指尖,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笨蛋桃”。
从博物馆出来时,阳光已经热起来。阿凛把车停在网红打卡点的树荫下,从后备厢拎出折叠椅:“歇会儿再走,刚刷到这有家冰粉摊,评价说是老手艺。”他撑开椅子时,金属关节“咔嗒”响了一声,像在应和远处的蝉鸣。
阿桃坐在椅上晃着脚,看他排队买冰粉,白t恤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旧伤疤——去年帮邻居抬空调外机时蹭的。那时她一边给他涂碘伏,一边凶他“逞能”,眼泪却掉在他的伤口上,被他笑着擦掉:“心疼了?那下次换你当英雄。”
冰粉端过来时,上面撒着满满的山楂碎和葡萄干。阿桃舀了一勺,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个小姑娘正举着手机拍他们,镜头对着阿凛手里的速写本。阿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挥了挥手,把速写本往她这边藏了藏:“别拍,我这画技,怕被网友笑。”
小姑娘却跑过来,举着手机屏幕:“姐姐的绣品好漂亮!我奶奶也爱绣花,就是眼睛花了绣不了细活……”她的声音带着点惋惜,阿桃心里一动,忽然问:“你奶奶住哪?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教她用那种带放大镜的绣花架,网上就有卖的。”
阿凛立刻掏出手机搜:“你看这种,带LEd灯的,夹在绣绷上就能用,评论说老人家用着方便。”他划着屏幕给小姑娘看,指尖在“立即购买”按钮上悬了悬,“要不要帮你订一个?”
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可以吗?太谢谢叔叔阿姨了!”
回去的路上,阿桃看着副驾座位上的绣花架订单,忽然说:“等周末,咱们去趟老年大学吧,我想问问有没有绣品兴趣班,好多老人眼神不好,但手还利索着呢。”
阿凛打了把方向盘,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后视镜里的夕阳把云染成了橘子色。“我刚查了,老年大学的活动室缺个置物架,”他忽然说,“明天我去建材市场挑点木料,给他们做个多层的,每层都安上小灯,绣线放在里面,亮堂。”
车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映在阿桃的侧脸上,像她绣品上的银线。她忽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带着冰粉的甜香:“阿凛,你说咱们老了,会不会也这样?你给我做带放大镜的绣绷,我给你缝磨破的袖口。”
阿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红灯亮起时,他侧过头,眼里的光比霓虹灯还亮:“不止呢,我还要在阳台装个恒温杯垫,你绣到半夜,杯子里的茶永远是热的。”
绿灯亮起,车缓缓汇入车流。阿桃看着前方的尾灯连成一串流动的星河,忽然想起昨夜整理旧物,翻出阿凛大学时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想和阿桃有个家,阳台要种满薄荷,她绣活儿的时候,风里都是凉丝丝的香。”
如今阳台的薄荷确实爬满了栏杆,而她的绣绷旁,总放着个恒温杯垫,上面的青瓷杯永远冒着热气。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晚风掀起阿桃的长发,她伸手拢了拢,发梢扫过阿凛的手背,像片温柔的羽毛。远处的摩天轮正缓缓转动,座舱里的灯光闪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等这幅白鹭展完,”阿桃轻声说,“我想绣一幅星空,用那种会发光的线,挂在咱们卧室的墙上。”
阿凛嗯了一声,忽然打了个转向灯:“先去趟超市,买包发光线。”他指了指导航,“顺便买点糯米粉,今晚做你爱吃的红糖糍粑。”
车拐进超市停车场时,阿桃看着他认真调倒车镜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记得你爱吃的粥,懂你未说出口的忐忑,把你的喜好,都绣进了日常的针脚里。就像那只白鹭,既沾着生活的烟火气,又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落在谁的心上,都是一片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