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上的余音还未散尽,冰原使者袖中突然掉出片残破的帛书。帛书上的冰纹符文遇月光泛起红光,竟在地上投射出段模糊的影像:二十年前,暖脉女子的祖母跪在冰原祭坛前,手里举着把染血的冰棱,冰棱下的祭台上,绑着个年幼的冰原孩童——眉眼间竟与冰原使者有七分相似。
“祖母怎么会……”暖脉女子脸色煞白,帛书边缘的桃花印烫得她指尖发疼,“我娘说她当年是病逝的,从没提过冰原祭坛!”
冰原使者捡起帛书,指腹抚过符文的缺口,那里残留着暖脉特有的花毒:“这是‘锁灵咒’,用至亲的血才能催动。”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刃刺向暖脉女子,“你祖母绑的是我早夭的弟弟!她根本不是病逝,是被冰原人处死的!”
人群哗然。冰原老者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块令牌,令牌背面刻着的日期,正好与帛书的符文纪年吻合:“那天确实有暖脉人闯祭坛,说要为她儿子报仇……可我们没处死她,是她自己撞向冰棱的!”
“一派胡言!”暖脉绣娘突然将帕子摔在地上,帕子上绣的“合欢”二字在月光下扭曲成“血债”,“我祖母的尸身回来时,心口插着的就是冰棱!你们冰原人总爱把杀戮说成‘自尽’!”
山巅的新苗突然剧烈摇晃,刚绽开的叶片渗出黑血,顺着藤蔓滴落在石桥上,将“桃雪同春”的幡旗染出斑驳的痕。守墓老者突然疯癫般大笑,从袖中抖落堆泛黄的卷宗:“看看这些!你们以为的‘和解’,不过是把血淋淋的真相压在坟里!”
卷宗散开的瞬间,无数尘封的秘辛滚落在地:有冰原长老密令“屠尽暖脉适龄男丁”的手谕,有暖脉族长私藏“化冰散”准备偷袭的药方,甚至还有两族通婚者被各自族人视作“叛徒”、活活烧死在桃林的供状——供状末尾的签名,赫然是冰原使者父亲与暖脉女子祖母的合签。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者!”守墓老者踩着卷宗嘶吼,“他们是为了保住各自的秘密,联手伪造了议和假象!你弟弟是被你祖母当诱饵,引冰原人自相残杀;你祖母的死,是你父亲为了掩盖冰原屠村的罪证!”
冰原使者的手开始发抖,帛书上的影像突然清晰:祭坛下的暗格里,堆着数十具孩童的尸骨,其中一具的脖颈上,挂着半块与他同款的冰纹玉佩。暖脉女子则在卷宗里翻到封血书,是她祖母临终前写的:“吾儿惨死冰原,吾以孙辈为饵,虽不仁,却难平恨”。
“原来我们的‘情分’,全是用亲人的骨血铺成的。”冰原使者的冰刃突然出鞘,刃面映出自己狰狞的脸,“你祖母杀我弟,我父亲杀你祖母,这账该怎么算?”
暖脉女子的银簪直指他心口,簪尖的火焰烧得噼啪作响:“那就用血来算!你父亲欠我祖母一条命,你就用你的命来偿!”
新苗的藤蔓突然暴起,像无数条毒蛇缠向两人,叶片上的黑血凝成锁链,将他们的脚踝与卷宗里的尸骨连在一起。两族的年轻人再次拔刀相向,冰原的寒雾与暖脉的火光在石桥上撞出刺目的光,把“桃雪同春”的幡旗烧出个大洞。
“看看你们!”守墓老者笑得眼泪直流,“只要我把旧卷翻出来,你们就会像疯狗一样互相撕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情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冰原使者的冰刃距暖脉女子咽喉只剩寸许,却在看见她耳后那枚小小的桃花痣时顿住——那痣与帛书影像里,他弟弟锁骨处的桃花胎记一模一样。暖脉女子的银簪也停在他心口,簪尖映出他锁骨处的冰纹胎记,竟与她早夭兄长的胎记分毫不差。
“这胎记……”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里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
卷宗里的供状突然自行翻开,背面的空白处露出行极淡的字迹,是冰原使者父亲的笔迹:“两族孩童皆刻胎记,原是当年议和时定下的认亲符,却被长老们用来挑拨离间”。
新苗的锁链突然崩裂,黑血化作漫天光粒,在月光下凝成两族祖先的虚影——他们并肩站在祭坛前,手里举着的不是武器,而是刻着彼此胎记的玉佩。
“原来……”冰原使者的冰刃哐当落地,“我们恨错了人,连要报的仇,都是别人编好的剧本。”
暖脉女子的银簪掉在卷宗上,簪尖的火焰燎到供状,却只烧去了“血债”二字,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同脉”:“可那些死去的人是真的,疼也是真的……”
守墓老者突然瘫坐在地,看着光粒里浮现出自己女儿阿桃的笑脸——她正抱着个冰原孩童,在桃树下教他认桃花,孩童脖颈上的冰纹胎记,与暖脉女子兄长的一模一样。
新苗的叶片在此时重新舒展,黑血褪尽,长出半冰半花的新叶,叶面上,冰原使者与暖脉女子的胎记交织成结,在月光下泛着既疼又暖的光。石桥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两族的人看着那些翻涌的旧卷,突然明白这场情感大戏最残忍的地方:不是仇恨有多深,是你以为的“仇人”,其实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拼命要报的“仇”,原是护着彼此的枷锁,在真相与谎言的泥沼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夜色渐深时,守墓老者将卷宗拢在一起,放在新苗下点燃。火光里,冰原使者捡起那半块孩童玉佩,暖脉女子拾起兄长的旧项圈,两物相碰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像把钥匙,终于插进了锈迹斑斑的锁孔。只是锁孔里积着的陈年血垢,还需慢慢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