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雾锁迷岛,玉像噬心
公元207年,春,东海。
与此同时,东海某处。
碧波万顷之上,江东水师的数艘艨艟快船,正劈波斩浪,执行着日常的巡防任务。主舰上,都尉陈勤,一个皮肤黝黑、经验丰富的老水师,正鹰隼般扫视着海平面。吴侯有令,需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并州甘宁的水师有任何可乘之机。
连日来的平静,反而让陈勤心头隐隐不安。就在日头西斜,海面泛起金色粼光之时,了望哨突然传来警讯:“都尉!东北方向发现不明船影,形制诡异,不似商船,正向我水域靠近!”
陈勤精神一振,举起千里镜望去。只见三艘船体狭长、帆影破旧的小船,正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在波谷间穿梭,行迹鬼祟。“是海耗子(海盗)!追上去,看看他们想搞什么鬼!”他立刻下令,麾下三艘快船调整风帆,如同猎豹般疾驰而出。
那三艘怪船见被盯上,并不接战,反而调转方向,朝着一片以暗礁和复杂洋流着称的危险海域亡命逃窜。陈勤岂容他们逃脱,下令紧追不舍。然而,就在即将进入那片被称为“鬼哭礁”的海域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海雾,如同巨大的帷幕,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追逐的双方。视线急剧下降,不过数丈之遥,连船首的撞角都看不真切。风声、海浪声仿佛被隔绝,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船舷划过浓雾的细微嘶嘶声。
“稳住舵!保持队形!”陈勤心头警铃大作,这种天气突变太过诡异。他命令水手降下半帆,小心前行。在浓雾中摸索了约半个时辰,前方的海盗船影早已消失无踪,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似乎迷失了方向,罗盘的指针开始毫无规律地乱转。
“都尉!快看前面!”一名水手指着前方,声音带着颤抖。
浓雾稍稍稀薄处,一座岛屿的轮廓隐约浮现。此岛绝非海图上有任何标注的存在!它静静地卧在迷雾之中,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陈勤犹豫片刻,强烈的职责感和一丝难以遏制的好奇,促使他下令靠近探查。船只小心翼翼地靠上一处勉强可以停泊的浅滩。
踏上岛屿的瞬间,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奇异香气扑面而来,初闻似乎令人精神一振,但多吸几口,便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岛屿上的植被茂密得超乎想象,巨大的、形态扭曲的古树盘根错节,粗壮的藤蔓如同蟒蛇般缠绕垂落,许多植物的叶片呈现出不祥的紫红色或幽蓝色。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寂静。没有海鸟的鸣叫,没有虫豸的嘶鸣,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微不可闻。整座岛屿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他们这几十人踩在厚厚腐殖层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
陈勤留下半数人手守船,自己亲自带着二十名最精悍的士卒,手持利刃,谨慎地向岛屿深处探索。越往中心走,那股异香越发浓郁,地面的泥土也变得粘稠潮湿,颜色暗红,仿佛浸透了鲜血。
穿过一片扭曲的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废墟出现在众人面前。残破的巨大石柱东倒西歪,其上雕刻着难以名状的图案:人首蛇身的妖物在云雾中翻腾,鸟翼鱼尾的怪鸟睥睨众生,还有一些完全无法用常理理解的、由触手和眼球构成的扭曲形体。这些雕刻风格古老而邪恶,透着一股亵渎生命的意味。
废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然干涸的圆形池子。池底并非泥土,而是某种暗红色的、晶莹剔透的结晶体,在透过浓雾的惨淡光线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似乎正是源于此池。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池畔矗立的一尊等人高的玉石雕像。雕像雕刻的似乎是一位女子,身姿曼妙婀娜,衣袂飘飘,极具动感。然而,她的面容却异常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水雾之中,看不真切。但就是这样一尊面容不清的雕像,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心底生出一种想要靠近、想要触摸、甚至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都……都尉,这雕像……好美……”一名年轻的水手眼神迷离,喃喃自语,脚步不自觉地向前挪动。
“站住!”陈勤厉声喝道,他强忍着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和窥探雕像真容的欲望,多年的行伍生涯让他保持着最后的警惕,“此地诡异,不可轻举妄动!”
然而,他的警告晚了一步。那名被蛊惑的年轻水手,已然痴痴地走到雕像前,他发现了雕像底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面似乎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浑浊不堪的灰色珠子。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下,他伸出手指,试图去触碰那颗珠子。
“别碰它!”陈勤目眦欲裂,飞身上前想要阻止。
就在水手指尖触及凹槽的瞬间——
那玉石雕像模糊的面容上,水雾般的遮蔽似乎波动了一下,勾勒出一抹极其诡异、妖艳的微笑弧度!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如同海啸般磅礴的精神力量,以雕像为中心,轰然爆发!这不是声音,却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登岛的二十余名江东健儿,如同被重锤击中,身形剧震!
离得最近的那名年轻水手,首当其冲。他双眼瞬间失去焦距,脸上浮现出痴傻的笑容,手舞足蹈,口中流出涎水,仿佛看到了世间极乐。紧接着,他身旁的几名同伴,眼神变得狂乱暴戾,嘶吼着拔出佩刀,不由分说地砍向身边的战友!
“金子!全是金子!是我的!”
“美人!别跑!哈哈!”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些碍事的!”
惨叫声、狂笑声、兵刃碰撞声骤然打破了死寂!原本纪律严明的队伍瞬间崩溃,陷入自相残杀的疯狂境地。有人对着空气傻笑拥抱,有人拼命挖掘着血池的结晶,更多的人则如同野兽般互相撕砍。
陈勤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混乱意念如同毒针般刺入自己的脑海,眼前幻象纷呈: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无数身披薄纱、容颜绝世的妖娆女子正向他款款走来,耳畔是靡靡之音……他几乎要把持不住,想要沉沦其中。
“不!是幻象!”陈勤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满口的腥甜让他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看到手下士卒如同疯魔般的惨状,心如刀绞,却知此地绝不可久留。
“撤!快撤!”他嘶哑地怒吼,奋力挥刀格开一名扑向自己的发狂部下,一把拉起旁边两个眼神还算挣扎、未被完全控制的亲兵,跌跌撞撞地朝着来路狂奔。身后,是昔日同袍疯狂的厮杀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逃回沙滩,守船的士卒看到他们这般模样,以及岛上隐约传来的恐怖声响,无不骇然失色。
“起航!快!离开这里!”陈勤几乎是用尽最后力气吼道。
船只匆忙驶离浅滩,奋力划入浓雾之中。当他们回头望去时,那座诡异的岛屿已然被更加浓重的迷雾吞噬,轮廓迅速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倒在甲板上,大口喘息,脸上残留着极度的恐惧。陈勤清点人数,登岛二十三人,仅他三人归来。回想起那尊玉石雕像诡异的微笑和那股侵蚀心智的可怕力量,他不寒而栗。
返回水寨后,陈勤立刻将此事密报吕蒙。吕蒙听着这匪夷所思的汇报,看着陈勤等人犹带惊恐的面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将所有知情者暂时隔离,并加重了沿海的巡防力量,尤其命令远离那片出现迷雾的海域。
然而,吕蒙和陈勤都不知道的是,那股“惑心魔念”并未完全留在岛上。它如同一种无形的精神瘟疫,已然附着在陈勤和那两名亲兵,乃至部分听到岛上异响的守船士卒身上。虽然暂时潜伏下来,但它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江东水师的肌体之中,只待外界的压力(比如惨烈的战斗、内部的矛盾)达到临界点,便会悄然发芽,将理智与秩序吞噬,引向疯狂与混乱的深渊。
东海之上的这次意外遭遇,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埋下了一个远比甘宁锦帆营更加诡异难测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