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金风玉露,初会襄英
零陵的局势在黄屹(林屹)的巧妙周旋下暂趋平稳。“陈记盐铺”与“醉仙楼”的生意日益红火,青霖盐酒的名声逐渐传开。
与赵家、蒋家的合作也在初步接触中,两家虽各有算计,但在真金白银的利益面前,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和气。黄屹深知,此刻不宜过度刺激地头蛇,稳固现有据点、拓展情报网络才是首要任务。
关于甘宁,黄屹并未急于招揽。他让胡汉三又送去几坛“青莲醉”和一些金银布帛,只言朋友之谊,不提招揽之事。
甘宁性情豪爽,受此厚待,心中对这位“林兄弟”好感更增,虽未明言投效,但已约束部下,不仅不再劫掠林氏商队,偶尔还会帮着震慑其他不开眼的小股水匪,俨然成了黄屹在荆南水道的一道无形屏障。
黄屹乐见其成,深知对于甘宁这等豪杰,情义与尊重,有时比直接的利益捆绑更为有效。
至于刘巴,黄屹通过孙掌柜,以“醉仙楼”东主感念零陵士民、欲行善举的名义,暗中资助其修缮了家中老屋,并为其体弱多病的母亲提供了由吴郎中配置的草药。
刘巴起初不明所以,后来得知是林毅所为,心中复杂。他虽清高,却非不通情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他记下了。
虽未登门拜谢,但在一次“偶遇”中,对黄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就零陵的税赋弊端隐晦地提了几句看法。黄屹知道,这条线,已经埋下。
这一日,黄屹正在“醉仙楼”后院指点厨师如何更好地运用交趾香料腌制羊肉,孙掌柜匆匆而来,递上一封装饰雅致的请柬。
“东家,襄阳来的急件。庞德公府上发来的请柬,邀您赴襄阳参加三日后的‘鹿门山清谈会’。”孙掌柜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此番盛会,据说水镜先生司马徽、名士黄承彦等皆会到场,荆襄才俊云集!”
黄屹接过请柬,打开一看,落款正是庞德公。他心中明了,这既是“青霖阁”在襄阳的暗中运作成果,也是他之前在零陵闹出的动静(结交甘宁、宴会对谈)开始引起更高层次人物注意的信号。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踏入荆襄士人的核心圈子。
“鹿门山清谈会……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黄屹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对孙掌柜吩咐道,“准备一下,我明日便动身前往襄阳。零陵这边,一切照旧,稳扎稳打。另外,让襄阳的‘暗桩’准备好‘醉仙楼’襄阳分号的雅院。”
“是,东家!”
次日,黄屹只带了胡汉三及二十名精干的云麾卫,轻装简从,乘快马北上襄阳。将大队人马留在零陵,既是示弱,也是藏锋。
襄阳,作为荆州州治,其繁华远非零陵可比。城郭雄伟,街市井然,车水马龙,士人衣冠楚楚,处处透着一股泱泱大城的气象。
黄屹等人依旧以商队身份入城,住进了早已安排好的、“醉仙楼”襄阳分号后院一处僻静的院落。此处分号规模更大,装修更为雅致,已然成为襄阳士绅阶层一个新的交际场所。
鹿门山位于襄阳城东南,风景清幽。清谈会这日,山间一处开阔的草庐外,名士荟萃,高谈阔论之声不绝于耳。黄屹一身月白长衫,手持一柄折扇(内部装有精巧机关,可藏暗器),扮作文士模样,在知客僧的引导下步入会场。胡汉三等护卫则远远在外围警戒。
他目光扫过场内,很快便注意到了几位核心人物:主位之上,一位清癯老者,气质冲淡,正是庞德公;其身旁一位中年文士,目光睿智,面带微笑,应是水镜先生司马徽;另一侧,一位相貌奇古、不修边幅的老者,正与庞德公低声交谈,想必就是黄承彦。此外,还有不少年轻士子环绕左右,其中不乏气度不凡者。
黄屹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一个陌生的年轻面孔,在如此盛会中,实在平常。他也不急于上前,只是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静静聆听众人的谈论。
话题从《老子》、《庄子》的玄理,到《诗经》的微言大义,再到时政得失,引经据典,机锋迭出。
听了一会,黄屹心中已有计较。这些清谈,虽不乏真知灼见,但多数流于空泛,于实际民生并无太大裨益。他并不打算在玄学上与这些积年老儒一争长短。
机会出现在众人谈论到“才性同异”之辩时,争论颇为激烈。司马徽见场面有些僵持,便笑着圆场,将话题引向更实际的方面:“诸公高论,令人叹服。然徽以为,识人用人,不仅观其才性,亦需察其心志,观其行事。譬如这荆襄之地,近年来亦有不少俊杰崭露头角,其行事风格,便颇可玩味。”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看向黄屹这边,“听闻零陵近来出了一位年轻的林姓商贾,名毅,字子凌,不仅擅经营,通奇货,更能折节与江湖豪杰相交,安定一方水道,倒是一位趣人。不知诸位可有所闻?”
顿时,不少目光投向了黄屹。庞德公也抚须微笑,显然早已知晓。
黄屹知道,这是司马徽在点他,也是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从容起身,向众人团团一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小子零陵林毅,林子凌,见过庞公、司马先生、黄公及诸位高贤。小子乃一介商贾,不敢妄议才性玄理。适才听司马先生提及,小子愧不敢当。与甘兴霸兄相交,实因性情相投,共饮一杯薄酒而已。至于安定水道,更是侥幸,赖郡守明察,将士用命,小子何功之有?”
他这番话,既谦虚地回应了司马徽,又将功劳推了出去,显得十分得体。
黄承彦似乎对他颇感兴趣,开口问道:“哦?林小友不必过谦。老夫听闻你那‘醉仙楼’中,有酒名‘赤霞’、‘玉冰’,风味独特,更胜北地佳酿。商贾之道,能至如此,亦是不易。不知小友对这经商牟利与士人修身,有何见解?”这个问题有些刁钻,暗含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
黄屹微微一笑,早已打好腹稿:“黄公垂询,小子浅见。《大学》有云:‘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小子以为,商者,通货贿,调余缺,亦是‘生之者众’之一环。若能使物尽其用,货畅其流,利及四方,民得温饱,则商贾之道,亦未尝不是修身济世之一途。譬如小子所售之盐,若能使百姓得洁净之食,所酿之酒,若能使士人暂解烦忧,小子便觉此利,取之无愧。”
他引经据典,将商业活动提升到“治国平天下”的层面,既回应了质疑,又表明了自己的志向格局,并非唯利是图之辈。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露出思索之色。司马徽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庞德公也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一名小童匆匆进来,在司马徽耳边低语几句。司马徽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对众人道:“刚得消息,钜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以符水治病,信徒日众,其势恐非寻常教派那么简单。中原之地,暗流汹涌啊。”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顿时引起一阵骚动和议论。黄屹心中一震,黄巾之乱,终于要来了吗?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飞速盘算起来。
这次襄阳之行,不仅初步进入了荆襄名士的视野,更提前获知了天下即将大变的征兆。接下来,他需要更快地布局了。
清谈会后续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对时局的担忧。黄屹偶尔插言,所言皆切中肯綮,既不张扬,又显露出不凡的见识,给庞德公、司马徽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会后,司马徽特意与黄屹交谈了几句,勉励他“商以载道,好自为之”。庞德公也邀请他有空可常来鹿门山走动。
离开鹿门山,返回襄阳城途中,胡汉三忍不住问:“屹哥,刚才那些老头子们说的什么天师,很厉害吗?”
黄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语气凝重:“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老胡,通知下去,让我们所有在外的商队和‘暗桩’,提高警惕,加紧收集关于太平道和张角的一切信息。另外,传信回零陵和交州,让他们加快物资储备,尤其是粮食和药材。这天下……恐怕要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荆襄风云已起,中原大地雷云密布,他这条潜龙,是时候做好腾飞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