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进后宫,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每日看看账本,听听孩子们的近况,再梳妆取乐,或是与姐妹们说说话,一天也就过去了。
这日照常如此,晴芷却进来回禀:“娘娘,永和宫的俗云求见,说是太后召见玫妃娘娘,玫妃觉得有些不对,求娘娘往慈宁宫走一趟。”
太后常常召见玫妃,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这样郑重,青樱心中隐约不安,当下也不耽误,立刻传了轿辇,一路往慈宁宫去。
到了慈宁宫,只见门外立着两个值守的小太监,见皇后驾到,正要去回禀,被李福安一甩拂尘拦了下来。
青樱一路走进庭院,刚到廊下,便听见玫妃带着哭声的哀求:“太后,璟妙是您的亲孙女啊!您怎么舍得让她嫁到那样的地方?”
接着太后高声道:“端淑更是哀家的女儿!”
青樱听不下去,一扬手推开了殿门。
见她这般无礼,太后冷笑连连:“皇后如今愈发跋扈了,连哀家的慈宁宫也敢擅闯!真以为这后宫是你的天下不成!”
青樱眉目平和,淡然道:“不敢,整个紫禁城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臣妾不过是儿媳罢了,便是有六宫之主的身份,也万万不敢张狂。”
太后怒道:“好一个爱新觉罗家的儿媳,好一个六宫之主!你仗着自己受皇帝宠爱,又有两个嫡子傍身,将哀家这个只能守着女儿的老婆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太后的女儿一个和亲外族,一个安抚内臣,臣妾万万不敢小觑。”
太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软弱:“你既然记着端淑和亲外族的功劳,难道要哀家再将她嫁一次吗?”
青樱依旧淡然道:“是否再度和亲,不在于太后和臣妾,而在于皇上。”
太后嗤笑一声:“好,皇后都这样说了,哀家不信皇帝敢背着不孝的名声。”
“这是太后与皇上母子之间的事,臣妾们不好评说。玫妃,你随本宫退下吧。”
还未转身,太后唤住二人:“慢着。不孝的名声,不单是皇帝一人的,难道皇后身为国母,便没有劝说皇帝的责任么!”
青樱有些不耐,太后自己不肯去找皇帝说情,一味催逼她们算什么?当下也没了好脸色,冷冷道:“臣妾是有劝谏之责,但也仅仅是劝说,皇上是否肯听,哪里是臣妾们能决定的?太后不会不清楚。”
青樱目视于她,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太后心知这般对峙不会有好结果,静了片刻,缓缓道:“皇后这也不肯,那也不肯,难道真的打定主意作壁上观吗?你虽有子傍身,难保将来不会遇到相同的情形。到了那时,求告无门,皇后才知后悔。”
青樱忽然一笑:“原来太后召玫妃前来,是意在臣妾啊。”
太后一噎,索性坦白了:“哀家要是有得选,也不想璟妙像她姑姑一样。但眼下没得选,哀家只好先顾着自己的孩子了。”
“人都是更心疼自己的孩子,对太后来说是如此,对皇上和玫妃亦是如此。太后有心逼迫旁人舍了自己的孩子,只怕不能。”
太后云淡风轻道:“那就请皇后为哀家和皇帝分忧,想出一个万全之法吧。也算是可怜可怜玫妃,不枉她对你言听计从,想方设法请了你来。”
总算是道出真意了,青樱凝视太后许久,试探道:“不知是谁这样能干,为太后出了这般绝佳的主意。”
太后顾左右而言他:“后宫多的是聪明人,皇后的凤座若是坐腻了,也有的是想要取而代之的人。”
心下有了计较,青樱含笑道:“如此说来,臣妾还要谢一谢这位替臣妾分忧的姐妹了。但到底是聪明,还是巧计坑害,太后可要分清了。毕竟人心狭隘,为了一夕之仇惦记至今,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挑拨,太后却真的因此蹙起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青樱不再多留,示意玫妃跟上来。玫妃没有犹豫,一句话也未和太后说,径自走了。
回到永寿宫,看着惊魂未定的玫妃,青樱故作叹息:“其实你若是允了,皇上说不定会封你为贵妃。”
玫妃凄然一笑,眼中犹带泪意:“当年太后挑选我伺候皇上,不过是为了我的出身。我自知貌不出色,才情也不是拔尖的,皇上宠爱我,不过是图个新奇有趣儿。后来侥幸有了璟妙,我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本宫却记得,当年你一心想要生下贵子。求男便得女,这些年你便没有后悔过吗。”
玫妃直白道:“谁不盼着生个阿哥,终身有靠?但璟妙,到底是我十月怀胎,艰难生下的。她的手生得不好,是我对不起她,我要是再为了什么劳什子贵妃之位,将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又怎么配做她的额娘。”
说罢,她跪在地上,仰面看向青樱:“皇后娘娘,我求求你,救救我的璟妙吧!我知道娘娘的善心,但我不能以此来挟持您。臣妾只能说,为了璟妙,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娘娘肯出言劝说皇上,我一定以娘娘马首是瞻。”
青樱看着她,不禁感叹,昔年那个张扬的小女孩,也成了为女筹谋的母亲。一个母亲的请求,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本宫答应你。”
玫妃喜极而泣,连细心描绘的妆容也顾不得了。
“不过,你可知道,是谁给太后出的主意么。”
玫妃的笑容停住了:“难怪,太后若早有此法,也不会到如今才说。一定是有人进言,太后才得了启发。”
青樱幽幽道:“宫中嫔妃与太后有旧仇的,只有那一个。”
玫妃拼命思索,恍然大悟:“是娴妃!她是先帝乌拉那拉皇后的侄女,太后又扳倒了乌拉那拉皇后,一定是她!”
玫妃心头火起,恨不得冲到延禧宫再鞭打如懿一顿。
青樱拦住了她:“眼下你我都不宜轻举妄动,但有一个人,却是置身事外的。来,让本宫指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