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闭了闭眼,仿佛是心痛极了,说出的话带着深深的无力:“我知道你恨我,当年那道蟹酿橙,实属无心之举,我……”
话未说完,却被高曦月打断了:“你自然是无心的,你根本不在意我有什么忌口的。你对我何曾有过真心,不过是对待一个听话的奴婢罢了。呵,是我错了,你的奴婢都可以指使我,我尚且得不到你一句真话。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不喜欢娴嫔,我就帮着你,可你呢?只当我从没做过,连一句贴心话都没有。”
皇后反驳道:“我何曾让你做过什么!都是素练自作主张。不、是金玉妍收买了她,她们沆瀣一气,害了怡嫔,害了娴嫔……”
高曦月冷笑道:“皇后啊皇后,你说这种话,谁会相信?素练可是你的陪嫁,是你的第一心腹。当年收买王钦,明明是素练和他年纪相仿,你怎么偏嫁了莲心给他。还不是你倚重素练,一刻也离不得她。现在又来说素练的意思与你无关,你觉得我会信吗?何况满宫里只有你最厌恶娴嫔,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皇后恨声道:“那又如何!如今也是本宫为后她为妾,本宫犯不着为了她去损了怡嫔。怡嫔是本宫的陪嫁,她的孩子我自然盼着。”
“你不过拿她当奴婢看罢了,别说是她,便是你的族姐哲妃,你不也没有放过?”
高曦月吃吃地笑着,满意地欣赏皇后骤然变化的脸色:“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大阿哥要是知道自己被杀母仇人抚养,怕是要恨死了。”
“你胡说什么!”皇后眼神中含了一丝愤懑,“哲妃是难产而亡,你当时亦是知晓,此刻又来胡嚼,无非是不满本宫揭穿了你的恶行,蓄意报复罢了!”
“你敢说你不恨哲妃?本是为着迎你这位嫡福晋,哲妃才到了皇上眼前,又先于你生下了长子。这也就罢了,她可实在是个有福气的,竟有儿女双全的福分。哎呀呀,你这个嫡福晋的脸要往哪儿放呢?”
那双含情妙目,此刻如两个空洞般凝在皇后身上,其中几乎要漫溢的恶意,狠狠攥住了皇后的心。
高曦月的声音轻轻柔柔,如同曾经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的弦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可是嫡福晋,怎么容得下这比你还有福气的人。你的大格格没有养住,她要是生下了二格格,可是长子长女都占全了呀!啧啧,皇上一登基就迫不及待追封她为哲妃,可真是疼爱她啊!若她还在……我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怕极了,你怕吗?”
高曦月满意地看着皇后陷在痛苦中,拼命想要摆脱曾经的噩梦,终究是徒劳,只能一遍遍安慰着自己:“不,本宫是皇上的发妻,是先帝亲赐,是如今的皇后!本宫没什么好怕的!”
“是啊,”高曦月低垂眉眼,附和着她,“你可是皇后,金玉妍小小贡女,怎么敢收买你的心腹。只怕她也像我一样可怜,自以为是得了你的授意,忙不迭就去做了。谁知道,你眼见皇上忘不了娴嫔,转头就把金玉妍给卖了,还给自己博了个秉公处置的好名声。好高明的手段、好无情的皇后!”
皇后怔怔地看着她,似是还未想清楚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辩解道:“一切都是金玉妍所为,与本宫何干?”
高曦月却笑了,淡淡道:“不错,一切事都是她和我做下的,与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没有干系。”
皇后只觉得不是什么好话,犹要辩解,却听高曦月道:“你不是说,我害得你早产。怎么只问九阿哥得天花一事,却不问这桩了。”
皇后脸色一僵,别过头去道:“本宫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中清楚。”
高曦月放声大笑,语中尽是讽刺:“好一个无话可说!你敢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早产吗?你怀九阿哥时已然三十四岁了,要不是你用了手段,哪能这么轻易就有了。什么早产,分明是你自己不能足月生产,却要赖在我头上!”
皇后茫然道:“本宫何时用了什么手段——”
一句话没说完,昏暗的角落里忽然站起一个影子,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传来:“朕竟不知,朕的皇后、朕的慧贵妃,都是这般的狠毒心肠!”
皇帝刚一开口,皇后只觉遍体生寒,巨大的恐惧慑住了她的心神,早已忘了去反驳高曦月的话,木愣愣站着。
一旁的高曦月上前恭敬跪在皇帝脚下,平静道:“臣妾所知道的,已说尽了。臣妾不求皇上饶恕,只求皇上赐臣妾一死,不要连累臣妾的家人。”
说罢深深俯下身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皇后缓缓看向高曦月,还未从恐惧中抽离,一颗心怦怦地跳着,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跳到皇帝的面前,让他看看这颗心到底是黑是白。
“皇上,”皇后艰涩开口,舌尖竟然品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苦味,“高氏所说,皆是无稽之谈。臣妾没有做过。”
皇帝淡然地看着二人,似是厌恶到了极点:“原来所谓皇后、所谓贵妃,互相攀咬起来,也是这般不堪。”
皇后心中一急,伸手拽住了他曳在地上的袍角,止不住地流泪:“皇上!臣妾与您夫妻多年,何曾有过狠毒的时候?从前那些事,是臣妾管教素练不严,以至她与金贵人串通,借着臣妾的名头做了许多错事。可咱们的永琏,是素练害死的啊!”
听得“永琏”二字,皇帝心中亦是大恸,扬手便将衣袍从皇后手中抽走,指着摔在地上的皇后厉声道:“你还有脸提朕的永琏!事到如今你还想攀咬谁!素练既然害死了永琏,当年你为何不报与朕知晓?可见素练替你干了太多丑事,你不敢告诉朕,生怕朕看清了你的不堪!”
失去爱子,皇后何尝不心痛,欲向皇帝辩解一番,又实在恨自己没有发觉素练早已背主,生生害了自己的儿子,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俯在地上哀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