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贵人眼中戏谑分明，她拿着一张嫣红的绢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带一点得意的眼神望向皇后。
皇后脸上的淡笑带着些许恨意，和一丝解气的畅快，道：“皇上很喜欢令贵人的伶俐，便如从前金贵人你的快言快语一般，你最是知道她没有坏心的。好了，令贵人，你也不要仗着年纪小，冒犯金贵人了。”
轻飘飘的话连训斥都算不上，令贵人起身行了一礼，乖巧应是，抿嘴笑道：“金贵人可别怪我，我年纪小，位分又低，还没听过旁人叫姐姐呢。”
金贵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看向令贵人的眼神不善，还未等她说什么，只听皇后在上首悠悠感叹了一句。
“入得腊月，便想起除夕就是永珹的生辰了。虽说撞了大日子不好为他庆贺，但婉嫔也别忘了在承乾宫摆上一桌，本宫也会送赏给你和永珹的。”
听得“永珹”二字，金贵人脸上的怒气霎时被哀痛取代，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好一个牵挂儿子的母亲啊！
“皇后娘娘，”金贵人再拜哀求，“求娘娘让臣妾见一见永珹吧！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情愿不再承恩，只求能陪在自己的孩子身边。娘娘您也是做母亲的，求您可怜可怜嫔妾吧。”
这般声泪俱下，意欢有孕最看不得这些，扭头不忍再看。
皇后似乎很是享受金贵人的狼狈模样，笑意挂在唇边始终不曾落下，口中却为难道：“金贵人，不是本宫不肯怜惜你，你当日害旁人的孩子时，怎么不曾想想你的永珹呢？”
金贵人的脸色倏地变了，意欢也蹙起眉头，脸上不复方才的怜悯之色。
金贵人垂首哀戚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
不待她说完，皇后恍然大悟道：“是本宫忘了，金贵人害旁人的孩子，正是为了永珹呢。若不然，即便玫嫔生的是个公主，怡嫔也会抢先生下贵子，怎会轮得到金贵人你。”
金贵人只一味垂泪，瑟缩着不敢抬头：“……娘娘说的是，臣妾鬼迷心窍，但皇上禁足臣妾多年，臣妾已经知道错了啊！求您体谅体谅为母的心吧！”
皇后垂着眼帘，端然道：“到底你害的也不是本宫，要本宫体谅又有何用呢？还是看娴嫔肯不肯原谅你吧。”
到了娴嫔跟前，金贵人反倒硬气了，只道：“臣妾不懂为何要问娴嫔，当初臣妾的错，是娘娘查证，又经皇上亲口处置。如今皇上已解了臣妾的禁足，臣妾只求娘娘原谅就是。”
这倒是误打误撞了，若金贵人对娴嫔摇尾乞怜，皇后未必喜欢。正是这般视娴嫔如无物，一心以皇后为尊，反而取悦了皇后。
皇后长叹一声，道：“罢了，既然皇上放了你出来，本宫也不欲多为难你。只要你记着曾经的错处，日后不再犯就是了。总有熬出头的一日……”
说起曾经，皇后仍是暗恨，话还未说完，已是满面冰霜了。再看金贵人时，已恢复了之前的冷厉。
婉嫔却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笑着凑趣道：“金贵人禁足多年，定是知道错了，皇后娘娘不与她计较，是娘娘的仁慈。今后金贵人多与姐妹们走动，也就亲如一家了。”
皇后闻言冷笑道：“亲如一家？不错，婉嫔你养着永珹，和金贵人是比旁人更亲近些。”
婉嫔察觉出不对，讪讪道：“臣妾……臣妾只是想着，金贵人到底是永珹的生母，皇后娘娘也是疼过永珹的。”
令贵人不满道：“婉嫔这话是何意，宫中的阿哥公主，哪个皇后娘娘不疼？”
“是、是，”婉嫔连连赔罪，“是臣妾说错了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照拂六宫，都是臣妾的不好。”
皇后淡淡道：“好了，别做出这副本宫责怪你的样子来。你既然说，金贵人到底是永珹的生母，那么给永珹过生辰时，别忘了请金贵人去。永珹有你们这两个额娘疼，本宫看他福气大着呢。”
说罢不再理会婉嫔，径自起身，叫众人都散了。
慧贵妃跟着皇后往里间去，婉嫔讷讷地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令贵人瞥了她一眼，语带责备道：“婉嫔姐姐慈悲心肠，可也别忘了皇后娘娘对你的提携。”说罢也跟了进去。
婉嫔愈发尴尬，手脚都不知该何处放了，倒是金贵人面色如常，上前扶住了她，一副谦卑模样。
这些官司与青樱都无干系，她一早与意欢一起出来，两人并肩往外走着。
意欢自有孕以来，总是心肠格外软：“明明知道金贵人是有罪之人，但见她那般卑微，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青樱警惕道：“妹妹心善是好事，但可别将善心用错了地方。从前满宫里只以为金贵人是个直言直语的，谁知她竟暗藏祸心，连玫嫔都差点着了她的道。眼下妹妹有着身孕最是要小心，可要防着她啊！”
见她说得郑重，意欢颔首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左右我与她没什么来往，见了她也只绕着走就是了。”
“这样最好，那真真是一条毒蛇，不知什么时候便悄无声息地咬人一口。她与怡嫔，从前也是交好的，更依附于皇后，不想却……”
意欢若有所思：“难怪皇后那般奚落她，如此，也怪不得皇后了。”
青樱这才稍稍放心，正要送她回储秀宫，却见意欢招了暖轿，要往慈宁宫去。
青樱诧异道：“这么冷的天，去慈宁宫做什么？”
意欢笑容有些勉强：“已向皇后请安了，怎能不去太后处呢。”
“太后不是卧病么，”青樱蹙眉，“荷惜，你说。”
荷惜看了意欢一眼，见她轻轻摇头，心一横，道：“贞贵妃娘娘，您帮帮我们主儿吧！太后总叫主儿去慈宁宫，一坐就是大半日，主儿月份渐渐大了，怎么受得了啊！”
意欢道：“姐姐别怪荷惜无礼，她也是为我着急。但我总归是由太后举荐入宫，这样的小事怎好违背呢。左右现在月份还不算很大，我还支撑得住，过段日子，我也就寻个由头不去了。”
青樱略一思索，也点头道：“你心中有数便是最好的，想来太后也不会刻意为难你，有太后庇佑，我也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