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讪讪道:“奴才哪敢啊。主子放心,待各旗佐领上报名册后,奴才会算好所缺的人手,不让主子操心。”
青樱从容道:“恩赏宫女出宫也不是头一回,一切都有旧例可循。偌大的内务府,总不会连一个记性好的都没有吧。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秦公公要是忘了,不妨问问他们。”
一番敲打,秦立安安分分地应是,回了内务府不提。
雪蘅犹气恼道:“这个秦立,谁不知道人少了要添,还用他说吗。名册也不拿来,空口白牙地就说自己不知道,白做了这些年的总管。”
青樱淡淡道:“你既然知道他不怀好意,又何必气恼。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
雪蘅道:“主儿的意思是……难道是皇后故意刁难?”
青樱嗤笑道:“内务府也未必对皇后俯首帖耳,你别忘了,秦立上头还有个总管内务府大臣。那可是自雍正年间便总管内务府的老臣,又有一个讷亲挂着虚职——他与太后可是同出自钮钴禄氏。”
这便是皇帝的心病所在了,海望出身乌雅氏,乃諴亲王的岳父,在朝堂上和宗室中都颇有名望。他总管内务府多年,连皇帝也不能轻易撼动,更不用说皇后了。
青樱才刚被皇帝委以重任,倒也不必立刻就与这些根深叶茂的大臣们对上,只先从小事做起,听皇帝的意思就是了。
青樱道:“皇上只吩咐了小选之事,旁的不必咱们操心。你们是本宫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永寿宫,见了秦立虽不必太客气,却也不能叫人以为咱们仗势欺人。只要他们老实,便不必追究太多。”
跟在青樱身边多年,雪蘅也历练出来了,连晴芷、月萝、云蕙三人也不再是刚来永寿宫时的小宫女了,走出去都颇有气势。
闻言雪蘅便保证道:“主儿放心,奴婢们一定会谨言慎行,不给主儿丢脸。”
青樱虽被小选一事牵绊了心神,却时刻谨记不能冷落了皇帝和孩子们。因此每日总要抽出时间,带着两个孩子往养心殿请安。
所幸秦立还算老实,又循着旧例。青樱只需将申请免选的人家挑出来,若是家中父兄有脸面的,便许免选;若是身子不好不宜入宫的,便遣了太医亲自去看;余者便问皇帝的意思,还算省事。
如此忙了两个月,到八月万寿节时,寿宴的筹备青樱亦出了一份力,引得皇帝频频赞赏。
皇后心中酸妒,实在是她打理后宫多年,也未得皇帝一言半语的夸奖,不免觉得不平。
青樱也不理会她,左右已给足了皇后面子,她自己心窄又怪的了谁。
酒过三巡,却是令贵人悄悄离席。再回来时,她已换了一身舞衣,身后跟着十数个女子作陪,如众星捧月一般。
皇后这才又挂上笑,对皇帝道:“皇上,令贵人准备了一支舞为皇上助兴,不知皇上可愿赏脸一观?”
皇帝见令贵人一身嫣红,雪肤花颜分外娇美,再者宫中的歌舞也看腻了,便欣然应允。
莲心一招手,便有丝竹声渐次响起,令贵人敛了敛身上的舞衣,随着乐声起舞。
令贵人无疑是很美的,又正当好龄,便是荆钗布裙也难掩芳姿。更不用说今日用心打扮,做汉人女子的装束,比宫装又多一份雅致。
她梳了灵蛇髻,如云的发髻中簪一支步摇,随着动作摇曳生姿。金枝红花缠在发间,映出一张明丽容颜。画了皇帝最爱的柳眉,眼如点漆、唇如涂朱。一身红裙如凌霄盛放,依依去攀皇帝这棵天下最高的树。
她纤细的腰肢忽而侧身折下,引动裙裾如流霞散开;又忽而转身,将手中的长袖抛出,如一道虹般引着皇帝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一舞终了,皇帝先拍手叫好。众人便知,令贵人是要得宠了。
“好!令贵人一舞倾城,不输公孙大娘。”
皇后含笑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公孙大娘以剑器舞着称,令贵人此舞却是以柔克刚,赢得皇上倾心了。”
如懿听了却道:“公孙大娘乃舞姬出身,令贵人却是皇上的嫔妃,皇后此言只怕不妥吧。”
青樱轻笑道:“娴妃此言差矣,昔年公孙大娘名动盛唐,使得无数文人墨客竞相追捧,引以为风雅。今日令贵人以舞搏皇上一笑,亦是雅事。”
皇帝颔首道:“贞妃所言不错。公孙大娘之舞,子美幼年时曾领略,以至于白首之时仍念念不忘。令贵人此舞亦是如此。”说罢兴致更为高昂,“来人,命如意馆画师将今日之舞作画留念。”
画师本就在一旁候着,闻言立刻领了旨意下去不提。
当夜皇帝便翻了令贵人的牌子,接下来的数日,除了中秋外,皇帝皆宿在令贵人的翊坤宫。
意欢与青樱说起时颇为感叹,“令贵人此舞据说练了许久,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青樱调侃道:“今儿怎么转了性儿呢,难得见你不吃醋。”
意欢一讪,不好意思道:“皇上有那么多嫔妃,我还能都醋个遍吗?左右能让皇上高兴就是了。”
说罢又蹙起眉头厌恶道:“只不要像苏嫔一般就好了。皇上的孩子何其宝贵,她竟不惜损害自己的孩子,也要诬陷姐姐,可见平日的宽厚都是装出来的。”
皇帝并没有禁足苏嫔,可她自作自受,身子孱弱又失了面子,窝在钟粹宫不敢出来。
对此青樱不愿理会,皇帝的惩罚已足够了,无须自己落井下石,平白落人口实。
“人心不足,不外如是。妹妹如今心境平和了许多,或许能得长久。”
意欢亦是叹息:“入宫多年,虽得偿所愿陪在皇上身边,可看着他宠爱旁人,我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但到底为人妾室,便是这样的命运吧。”
青樱心中也有些酸楚,“何止妾室,你看皇后多么贤惠,一手扶持了令贵人。可知她心中是否也因此吃醋呢?世道如此,身为女子,就是身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