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福晋手上摘着耳环,闻言脸上一丝动容也无,仍旧是无知无觉的样子,“姑母困居景仁宫是先帝的旨意,我有什么法子。”
青樱不由心急,“您得皇上宠爱,总能说上几句话,若是能劝皇上见一见老主子……”
又是长久的沉默,青樱到底忍不住去看她,镜中人微微嘟着嘴,有几分为难和不快,正把玩着手上的护甲,“我不愿皇上为难。”
“可是,老主子若不能被尊为母后皇太后,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她仍是懵懂,“不至于此吧,挪去行宫,不碍太后什么事,也挺好的。”
青樱闭了闭眼,心中有痛意密密麻麻蔓延全身,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上一世姑母就不会自绝于景仁宫。
太后容不下乌拉那拉氏的女人,但凭什么呢?
她要让太后知道,不是赢了就能支配一切,输了的人也不会俯首帖耳、任人宰割。
不再寄希望于眼前这个人,青樱淡淡道:“老主子的话已带到,要怎样做全凭您的心意,奴婢告退了。”
没有人留青樱,青福晋甚至不曾问一问自己姑母的近况。
难道她真的这样天真?以为失宠幽禁还能有好日子过?
或者是全然不在意,连装一装样子都不想做?
青樱满是愤懑,这样高贵的出身,又有帝王的情意,为什么不愿意争一争?
念头一转,又恨自己,前世的她,又好到哪里去。
阿箬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犹豫道:“主儿不肯,是吗?那咱们怎么办?只咱们两个也难成事啊。”
青樱收起了心中的恼怒,笑道:“主儿心思单纯,就得咱们替她谋划好了,老主子已经安排下来,自有人联系前朝的大人们,主儿不愿意做什么倒是以静制动,免得叫她们抓了把柄。”
阿箬仍是担忧,絮絮道:“这事能成吗?”
青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尽力一试,若是不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乌拉那拉家的人,绝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大行皇帝的丧仪一过,宫里就热闹了起来。
虽还在孝期,但又是登基大典、又是册立皇后、尊奉太后,礼乐连着奏了好几日。
这一切都与重华宫的潜邸妃嫔无关,眼下前朝正在议的,是有关景仁宫娘娘的安置事宜。
先帝未曾废后,但又有与其“死生不复相见”的旨意在,如何安置她,就成了问题。
以张廷玉为首的一干人等,皆言景仁宫娘娘乃正宫,既未被废,就该尊为母后皇太后,但以讷亲为首的太后族亲,直言景仁宫娘娘失德,不堪母仪天下。
一时间众说纷纭,皇帝也颇为头疼。
后宫之中,太后自然是不肯放出景仁宫娘娘的,皇后打定主意不置一词,连宫外的富察氏一族也只说听凭皇帝做主。
偶尔皇帝召青福晋说话,她也不曾过分请求,只求让景仁宫娘娘迁居盛京颐养天年。
青樱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青福晋是皇帝宠妾,却不愿进言让皇帝见景仁宫娘娘一面,只以为迁居别宫便万事大吉。
她这样一心逃避,固然全了与皇帝的情分,对宜修却实在无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樱心里止不住的慌乱,生怕宜修失了斗志自裁了事,而青福晋,却在这日迎来了太后的召见。
青樱是不跟着主子走动的,陪着去的是惢心,她们说了什么阿箬也不得而知。
两人只能静观其变,不想青福晋回来后,便似想通了一般,让青樱安排自己与宜修相见。
阿箬听了欣喜无比,以为主子肯出力了,欢欢喜喜找人去传话,可青樱心中却不安稳,斟酌着说辞劝道:“主儿,这个关头还是不与老主子相见了吧。”
忙着去传话的阿箬停住了脚,犹豫地看着青福晋,她却恬然一笑,语气平静,“你不是说姑母要我帮忙么,见一见她,我也好心中有数。”
青樱劝道:“从前悄悄地不打眼,如今却是风口浪尖,只怕满宫里都盯着咱们呢,太后还召见了您……”
提到太后,青福晋面上有些不自然,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只道:“去安排吧。”
阿箬无奈,只能领命退下,青樱看着坐在镜前细细描绘柳眉的人。
她似乎纯净如稚子,眼中尽是不解世事的懵懂,这样的大事也不能使她稍稍忧虑。
这样的人,真的是她吗?十八岁的她,也这样天真吗?
不,不是的,这时的她已知晓了如何收敛锋芒,在皇后面前恭敬,也不与嫔妃多口舌,这是审时度势后的忍耐,而不是青福晋碍于形式的看似礼让,实则仗着情分自鸣得意。
青樱与皇帝是有情意在,可那是长久相处下两颗心的靠近,彼此间欣赏、懂得,绝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之谊。
青樱不明白,幼时的匆匆几面,值得她惦念至今吗?
夜里青福晋果然去见了宜修,青樱留在屋里苦等,只等来了景仁宫娘娘幽愤暴毙的消息,青樱有些心痛,却并不意外。
太后单独召见不是什么好事,而青福晋在见过太后之后,就肯见宜修了,必是受了太后的命令,太后或许能容得下青福晋,却断然容不下宜修,青福晋是去逼死宜修的!
恨意在青樱心中翻涌,撑着她再次度过了宜修的丧仪。
青福晋脸上仍是木木的,甚至不如她这个奴婢伤心。
堂堂皇后以妃礼下葬,不过几日丧仪便过去了,青福晋迎来的,不是册封,而是太后一句“为姑母守孝”的懿旨,将她一人留在了重华宫。
青樱觉得有些讽刺,青福晋替太后办得这样漂亮,有她这个亲侄女帮太后撇清关系,连张廷玉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可太后还是要为难她,她甚至连一点好处都没有讨到,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
青福晋这样无能,让所有人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笑话,姑母还是死了,青樱这样想着,难道真的无能为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