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真是什么好事都想着如懿。
青樱这般想着,但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他对永琪的看重。生母的罪行并未公之于众,皇帝本可以将他看作一个普通的丧母的阿哥,却还想要为他寻一位身份不低的养母。但若要青樱因这份看重便对永琪做些什么,她也是不愿的。
青樱的心中难以抉择,皇帝亦是。
“娴妃是断断不能再抚养永琪了,永琪聪颖好学,身子也康健,跟着娴妃是耽误了他。”
青樱细细算来:“六阿哥是乾隆六年二月生的,到如今也有八岁了。皇上若再为他寻一位养母,一来彼此间不熟悉,二来母子间也不好过于亲近。如今六阿哥住在寿康宫,太妃们是不必太过避讳的,亲亲热热的,也好抚慰六阿哥的丧母之痛。”
皇帝颔首道:“你说得有理,朕只是怕他没有养母,短了些什么。”
青樱温然道:“太妃们只疼六阿哥一个,也尽够了。皇上若是怕有人拜高踩低,不妨多多照拂——旁人再好也不如皇阿玛啊!”
皇帝沉默半晌,道:“如婉妃这般对养子极尽呵护的,也是少数。”
青樱不意他提起婉妃来,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原来婉妃这条命,竟是她对四阿哥的慈母之心保下的。
当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看在婉妃对四阿哥视如己出的份上,皇帝便轻易不会处罚她。将来四阿哥长成后,他若不孝顺婉妃,皇帝头一个不容他。这般算来,与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
青樱也不是非要与婉妃过不去的,皇帝既然喜欢,暂且放一放也是好的。
“婉妃的确难得,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四阿哥,比起金贵人这个生母也不遑多让。臣妾私心想着,这般品行出众者,皇上该好好嘉奖才是。先前海贵人小产一事,婉妃也受了惊吓。如今既然查清了,皇上不如赏婉妃些什么,也好安抚她一番。”
皇帝满意道:“你的周全朕都看在眼里,不仅会赏她,还要以你的名义。让后宫嫔妃都看一看,她们的新主子,如孝贤皇后一般贤德。”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青樱可能会更感动。只因这寥寥数语,是她前世从未在皇帝口中听到过的。
然而,到了今生,这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与孝贤皇后比肩。
青樱可没有忘记孝贤皇后是怎么死的,而皇帝只怕已经忘了。
“臣妾怎敢与孝贤皇后相提并论?皇上谬赞了。”
青樱笑意不达眼底,但皇帝是很喜欢她诚惶诚恐的样子的,将她揽在怀里,憧憬着未来。
“朕已经吩咐内务府为你制作皇后的朝服了。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朕一定要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册封礼,让世人都看看朕对你的偏爱。只要你陪在朕身边,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青樱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已年近不惑,不再年轻了,对着女人却还是能轻易发下誓言。至于是否要去实现,想来皇帝是不在意的,青樱如果真的索要无度,也只会惹他厌烦。到了那时,皇帝就忘了曾许诺过什么了。
青樱淡淡笑着,不去诉说自己的感动:“皇上不必向臣妾许诺什么,无论怎样,臣妾都会做好这个皇贵妃的。这并不是为了皇上许给臣妾的什么,而是为了报答皇上对臣妾的提携。”
皇帝的动容也不过是片刻,很快便提起了另一件事:“海贵人的事,江与彬也脱不开干系。只是此事不好声张,朕的意思,悄悄地了结了江与彬就是。”
青樱不欲多说:“皇上处置就是,臣妾并没有什么异议。不仅如此,臣妾更恨江与彬辜负了皇上的指婚。”
她这般说,皇帝倒不好说什么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年你惜才,特意许配了婚事。现如今他既辜负了朕与你的期望,让他们和离就是。”
青樱犹豫道:“这……毕竟是皇上赐下的婚事。”
皇帝倒想得开:“无妨,江与彬死了,婚事自然就作罢了。你私下赐些财物给他的妻子,足够她衣食无忧就是。”
青樱有些意外:“臣妾还以为,皇上会很厌恶江与彬呢。”
“所以朕已决定赐他一死。至于他的妻子,朕听说二人时有争吵,已然别院而居。他如此不惜福,到了地底下也不配有人陪,就让他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上路吧。”
原来这才是皇帝真正的想法。
不过于江与彬而言,怎么不算求仁得仁呢。
至于凌云彻如何处置,青樱没有问,也不该问。想来也不过一死而已,或者是逐出宫去,都与她无关了。
九月的天已有些萧瑟了,意欢虽解了禁足,人却始终闷闷不乐,唯有在看到永瑞时,方才有些笑脸。
青樱心知她是被皇帝伤了心,也只能多去储秀宫探望,期盼意欢能燃起斗志,至少不要再这样闷着自己。
这日照常往储秀宫来,十阿哥已能拿笔了,正趴在小几上,拿蘸饱了墨的笔在纸上乱画。
意欢坐在一旁看着,偶尔因小儿的调皮露出笑来。青樱一看,十阿哥白嫩的小脸上早被沾上了墨汁,活像一只花脸的猫儿。
“瞧咱们十阿哥脸上画的,你这个做额娘的还笑呢!”
意欢浅笑道:“我幼时也是这般拿着笔玩儿,阿玛和额娘都随我去了。”
青樱无奈笑了:“是是是,要不说妹妹是才女呢,原来自小便喝墨水。”
意欢神色一黯,不知想起来什么,很快又笑道:“墨是好墨,喝些在腹中也无妨。岂不闻王右军也曾吃过墨呢。”
青樱也不去拦,坐在意欢身旁看十阿哥自得其乐:“瞧瞧,张口便是王右军,这是要让十阿哥学出个状元呢!”
意欢自嘲一笑:“什么状元,别像我这个做额娘的一样,连识人的本事都没有,也听不进旁人的劝阻,白白葬送了一生。男儿到底有挣扎出去的本事,我这女子之身,就只能落在泥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