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就这样沉寂下来,青樱一心照顾永琛,常来往于养心殿的,唯有进步颇大的永珣。永珣进学已有一年多了,跟师傅学了几分稳重,不再是只知玩耍的孩童,在不甚聪慧的三阿哥和病弱的四阿哥中分外出挑。
诸皇子中,皇帝刻意冷落着大阿哥,以至他虽已成婚,仍跟着年幼的弟弟们在上书房念书。大福晋家世不显,对他并无多少助力。夫妻二人在青樱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转而向皇后献殷勤,大阿哥也有心接触着宫外的富察氏。
大阿哥的生母哲妃虽与皇后同族出身,但只是区区妃妾,怎比得上如今身怀有孕的皇后。因此,富察氏对大阿哥也不过是敷衍着,并不肯真心替他打算。
慎妃纵然晋封,皇帝仍是少有召见,且她吃了教训,并不敢张扬起来。每常见了青樱,总是低眉顺眼的,生怕被她挑了错处。青樱倒不至于跟她过不去,但再想如从前一般也是不能了,只做陌路人而已。
三阿哥是个资质平庸的,又被慎妃拘着,皇帝眼里愈发没有这个儿子了。至于四阿哥,虽聪慧却病弱,养母婉嫔也不得宠,只略比三阿哥好些。而永珣既有得宠的生母,又天资聪颖,性子也大方,自然而然得了皇帝的看重。
孩子正是成长的年纪,青樱并不准备让他过早地学会收敛锋芒。功课已经够忙了,再处处思虑,又怎会心性豁达。无论永珣将来想做什么,青樱都自信能为他铺好路,不需他以过早的懂事博取皇帝的一丝疼爱。
永琛的病本也不重,只是青樱为求谨慎,怕他再着了暑热, 直到七月流火,才舍得带他到各处散散,也不过是探望皇帝和意欢而已。
自青樱退居永寿宫,皇帝跟前便是意欢和令贵人最得脸,而意欢不愿与令贵人相争,因此白日里陪着皇帝的,便多是令贵人。令贵人也机敏,每每劝了皇帝,或是去长春宫、或是去永寿宫、亦或是储秀宫,总不敢独占恩宠。
天气晴好,慧贵妃的病好了许多,也殷勤往养心殿去。皇帝正是念旧情的时候,慧贵妃与他忆起从前,三两句便引得皇帝常常传召,咸福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宠妃气象。
多了个慧贵妃,意欢便退了下来。与青樱说起宫中形势,也颇为感慨。
“慧贵妃才好些,每日严妆华服,到皇上跟前一站,可是风采依旧呢。”
青樱执棋下了一子,笑道:“皇上关怀慧贵妃的病,慧贵妃可不是要投桃报李了。皇上心情好,便愿意怀念曾经,所谓旧爱,也不只有一个‘旧’字啊!”
意欢也是笑,“姐姐说的不错,慧贵妃能居高位,自然也有她的好处。倒是如此一来,皇后只怕更得意了。”
“你也觉得慧贵妃与皇后是一党么。”青樱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双龙,势均力敌,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意欢见她有未尽之意,思索道:“慧贵妃一向依附于皇后啊……”
“你也说了是依附,并非交好。慧贵妃纵然忠心不二,但皇后未必视臣为手足。如此一来,不怪慧贵妃视其如寇仇。”
意欢若有所思,“看来姐姐是知晓内情了。”
青樱但笑不语,落下一子,意欢本已布好的棋局反困住了自己。原本你来我往的局面,霎时偏向了青樱。
意欢见状先是一慌,而后看向青樱,“姐姐好谋划。”
青樱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几步走完,意欢的白子已溃不成军。
“不是我谋划得好,而是妹妹方才走神,下错了地方。宫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直不以为意的,或许便会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一步错,步步错啊!”
意欢沉静道:“我虽不知皇后与慧贵妃之间有什么,但皇后若果真因此溃败,倒也怪不得旁人。”
皇后落败,大概是宫中许多人乐意看到的,自然也包括青樱。但这一时半会儿,为着她腹中那个,皇后仍有荣光在。
入了八月,皇后的胎也有六个月了。旁人怀胎都会长胖,皇后却仍是清瘦,听说已在烧艾了。算算日子,是比前世要强一些,或许不会八月早产,但无论如何是赶不上明年的佛诞日了。
青樱有些好奇,没了带来吉雨、与佛同诞的祥瑞之兆,病弱的嫡子能否为皇后、为富察氏带来他们想要的呢?
八月十三日又是万寿节,皇帝先前让自己身边的毓瑚暂时过问宫务,但事涉万寿节盛宴,还是要有高位妃嫔参详。皇后有孕辛苦、青樱照顾孩子都不得空,正巧慧贵妃病愈接过了担子,才算解了皇帝的烦恼。
慧贵妃是理惯了宫务的,吴书来又得力,万寿节办得一如既往的热闹喜庆。皇帝龙颜大悦之余,对慧贵妃更加和颜悦色,甚至准许她与高斌相见。
宫中妃嫔见母亲容易,要见一面父亲或兄弟,可谓难上加难。而慧贵妃的母亲早已亡故,与继母也无情分,皇帝能准许她与父亲相见,已是天大的恩典,足见高氏一族深沐皇恩。
更让皇帝高兴的是,受他多年宠爱的舒嫔,在寿宴上诊出了喜脉。
意欢自乾隆五年入宫,伴驾已有五年,一朝有孕,甚至喜极而泣了。皇帝亦是高兴的,当即宣布晋意欢为舒妃,为此遍赏宫中上下。
青樱也为意欢高兴,没了前世皇帝所赐名为坐胎、实则避除有孕的药,意欢又向来体健,要想平安生下皇子不是什么难事。意欢不必重蹈前世失子自焚的覆辙,叫青樱怎能不欢喜。
意欢私下里感叹道:“我多年受宠却从未有孕,不想如今歇了争宠之心,竟意外有了。”
对此,青樱只是安慰:“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向如此。眼下既然有了,也不必与皇后相比,只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
意欢温柔地笑着,“我的孩子不必与谁相比,于我而言,无论男女,有此一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