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这日酷暑难耐,日头照在地上白茫茫地刺眼。
皇后几日前便停了请安,吩咐众妃在宫中避暑,还赏了宫人祛暑的药汤。
永寿宫从不缺冰,殿中堆着几座冰山,将室内隔成一片清净自在之地。
傍晚稍凉快的时候,进忠到永寿宫传皇帝的口谕。
日光虽不烈了,进忠额上还是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只从养心殿到永寿宫这样短的距离,是不会这般的,他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青樱便有心打探几句,道:“雪蘅,去给进忠公公端一盏凉茶来。”
进忠忙接了,躬身道:“奴才多谢贞主儿的赏。皇上传您即刻见驾呢。”
青樱调侃道:“叫个小太监来就是了,你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哪能做这样辛苦的差事。”
自皇帝打发了李玉后,便不肯让一人专美于前。因此除进忠外,另有进宝亦是贴身伺候的,是叫他们互相制衡的意思。
进忠脸上是不变的笑,“瞧主儿说的,奴才再得脸,也是主子们的奴才啊。”他微微压低了声音,“且事关重大,奴才不放心让旁人来。”
青樱眉头一挑,复垂眼遮住了眸中的情绪,“既如此,那本宫这就去吧。”
路上炎热,到养心殿时,青樱只觉身上汗湿得难受。
好在进忠适时道:“贞主儿,皇上吩咐了,让您梳洗后再行面圣。”
青樱脸上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替本宫多谢皇上。”说着便往嫔妃沐浴的围房去。
简单梳洗后,青樱又恢复了以往的气定神闲,跟着进忠往皇帝跟前去。
甫一进内殿,便觉凉气混着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再一看,皇帝坐在上首,皇后和如懿分坐两侧,愉嫔则在一张绣凳上坐着。
青樱走到屋内,向帝后行了一礼,而后笑道:“臣妾还未谢过皇上的恩典,一路匆匆走来,满头大汗实在失礼。还是皇上周到,允许臣妾梳洗后再面圣,否则臣妾可要在皇后娘娘和姐妹们跟前丢脸了。”
皇帝向她伸出手,青樱顺从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二人的手交握在一处,将如懿刺得别过脸去。
“你这个矫情的,若是一身汗湿,必不肯到朕跟前了。快坐吧,皇后有事要问你。”
青樱甜蜜一笑,坐在皇后下手,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要问臣妾的?”
皇后颇有些尴尬,扯出一个笑来,“倒不是本宫要问你——今日纯妃派人来禀告本宫,说是胎动不适。请来太医一看,却说并非是寻常的不适,而是用了伤胎之物所至。”
青樱关切道:“哦?这样大的事臣妾竟不知晓,纯妃姐姐可要紧吗?”
皇后继续道:“钟粹宫与永寿宫相隔甚远,贞妃不知道也是寻常。莫说是你,便是本宫,亦是听了娴妃和愉嫔的禀报才知的。”
青樱有些疑惑,“既然是钟粹宫的事,怎么却是娴妃和愉嫔来报?臣妾有些不解了。”
愉嫔解释道:“回贞妃娘娘,嫔妾当时正与娴妃姐姐一同探望纯妃,因此才知晓的。”
青樱淡淡道:“娴妃与你,还真是勤勉啊。”
如懿意味深长道:“若不勤勉,也不能知晓其中秘辛了。更不会知晓,贞妃还是个包藏祸心的。”
皇帝闻言不悦道:“娴妃,事情真相如何尚未可知,你何需这般刻薄。”
如懿不忿道:“证据确凿,皇上还要偏袒贞妃吗?”
皇帝肃然道:“昔日你遭人诬陷时,亦是铁证如山。朕不仅信你,还命人再三查验,难道也是偏袒吗!”
如懿无言以对,不再开口。
皇后打着圆场,“皇上消消气,娴妃也不要急躁。真相到底如何,还是要问一问贞妃的。”
而后接着说:“太医在钟粹宫中仔细查了一番,在纯妃常用的扇子上,发现了麝香的气味。那上头的丝线,是用麝香熏过的,扇柄也做成中空的样子,里头塞满了麝香粉。纯妃的不适,正是源自于此。”
青樱好笑道:“娘娘说的扇子,该不会是臣妾送去的吧。”
如懿冷笑道:“贞妃倒是明事理,自己就招了。”
青樱毫不慌乱,看向如懿道:“本宫怎么不知有什么要招的?那扇子即便是本宫送去的又如何?纯妃用了几个月,末了却要说是本宫的不是,未免太荒唐了吧。而娴妃只听了三言两语就要定本宫的罪,视后宫纲纪何在?视皇上的威严何在?!”
愉嫔高声道:“贞妃不必如此疾言厉色,你是否有罪,看了证据便知。”
青樱冷冷逼视着愉嫔,“本宫与娴妃说话,岂容你插嘴。”
皇后亦蹙眉道:“娴妃,愉嫔,本宫还未说完,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给贞妃定罪了,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皇帝厌烦道:“七嘴八舌、嚼长论短,朕的养心殿竟成了菜市口了!”
几人连忙跪下请罪,皇帝揉了揉眉心,道:“娴妃、愉嫔不敬尊上,着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如懿面上颇有愤愤之色,愉嫔却是浑不在意,只是二人都不再言语。
没了二人的聒噪,皇后继续道:“贞妃,纯妃说,宫中唯有你佩戴麝香,那扇子自你送去后便放在匣中,直到前几日才拿出来用。本宫命人问了内务府制扇的宫人,说是你特意吩咐他们将扇柄制成中空的。绣扇面的绣娘也说,花样是你亲自吩咐的,绣线也是你身边的宫女送去的。”
青樱并不否认,“娘娘说的不错,臣妾嫌内务府的扇面俗气,才叫人按臣妾给的花样绣,其中缺几样颜色的丝线,永寿宫刚好有,臣妾便叫他们拿去了。至于扇柄为何中空,不过是实心的扇柄太重而已。但内务府说做成中空的太难,臣妾便未强求。不知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就是臣妾的吩咐了。”
如懿道:“贞妃承认了便好,这下证据确凿,不算冤枉吧。”
她三番两次如此,青樱便有些不耐道:“娴妃是耳朵不好使吗?内务府说中空的扇柄难做,给本宫的都是实心的,本宫送给纯妃的自然也是如此。且那绣线虽是本宫给的,在绣房也不知放了多久,何来证据确凿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