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却道:“怎么娴妃做过的事她不记得,你这个小小宫女却替她记着。”
青樱只做出一副谦卑模样,恭敬道:“回皇后娘娘,主子事忙,做奴婢的却只有伺候主子这一件事,所以方方面面都警着神儿记在心里。娴妃娘娘对后宫各位主儿都十分和气,这原是惯了的,那日好心替玫答应看药,也只不过是因为主子素日皆是如此关爱其他主子的,对主子而言自然是做过便忘了,并不会特意去记。”
皇后肃然道:“你即说是寻常事,不会特意去记,又如何保证自己记得牢固,一字不差?”
青樱闻言抬眸看去,正巧对上皇帝审视的眼神,便如一只受惊的蝶,扑棱着翅膀盖住了澄澈的眼眸。
“回皇后娘娘,对主子而言是寻常,但对奴婢而言,只要事关主子便无大小,细心记着,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恰如今日情景。”
皇帝语中带了些兴味,他没有错过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缕缕情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靠枕上,“那朕便许你分辨,若言语有不实之处,你知道后果。”
青樱口中称是,娓娓道来:“回禀皇上,那日玫答应在御花园中受了掌掴,皇后娘娘吩咐娴妃娘娘送玫答应回永和宫,交代主子劝一劝玫答应,叫她不要计较慧妃的脾气。
到永和宫后,主子与玫答应说了几句劝她与慧妃和睦相处的家常话,素练姑姑便来了,并带了这圆钵来,与玫答应说,是慧妃娘娘赏的药。
玫答应抱怨了几句慧妃娘娘下手太重,又说若是皇上召她伴驾不知该如何交待。
素练姑姑就说要玫答应管好自己的嘴,在皇上面前谨慎说话,不要再生事。
素练姑姑走后,玫答应因怕慧妃娘娘害她,便请主子替她看一看那药,主子应了,打开圆钵闻了闻说,确实是宫里祛肿化瘀的好药,玫答应便收下了,主子也回了延禧宫。”
皇帝见她口齿清晰,毫不慌乱,当下就信了几分,但为求公允,还是对玫答应道:“这丫头说的话可有偏颇?”
玫答应听她一字一句都是实情,便点了点头。素练听那话中的意思不好,张口欲辩,却细想并无不对之处,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如懿虽不言语,却是颔首赞同。
一时间皇后脸色微沉,如懿面无表情,玫答应一脸着急,只有皇帝含了几分笑意,“那娴妃是否下药,又与这些何干啊?”
青樱抬起头来,眼神轻轻点在皇帝脸上,又静静落下,只一心盯着他领前的一枚黑曜石纽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皮上投下一道鸦青的阴影,显得眉眼纤长,风流袅娜。
她俯身再拜,朗声道:“这就是奴婢要说的了,主子打开圆钵只是闻了闻,并无多余的举动,这点玫答应也是确认了的。
那么敢问玫答应,主子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拿出身侧佩戴的香囊,将白花丹倒出来加在药中的呢?
难道主子能未卜先知,知道您会在请安后邀她去御花园赏雪、知道慧妃娘娘会跟着来、知道您会被慧妃掌掴、还知道素练姑姑会送药来,因此早有准备吗?
且白花丹是粉末,这药却是膏状的,若要药力均匀,必得混匀了才行。
就算是将粉末洒在上头,那也只有表面一层有用。
可这圆钵中的药,答应已经用了大半,太医也说剩下的药也掺了白花丹。由此可见,害您的另有其人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原是海兰闯了进来,径直跪在地上,喊冤道:“求皇上明鉴,娴妃姐姐并没有白花丹,又怎能害人呢?”
皇帝便招来齐汝,又命如懿解下香包交与齐汝查看,其中果然不是白花丹,而是大血藤研磨成的粉末。
海兰便将内务府送了次品之事说出,两厢佐证,如懿才算彻底洗清了嫌疑。
玫答应见状不再抓住如懿不放,只依依跪在皇帝身前,哀哀哭泣,“皇上,臣妾只是害怕,并不是要攀咬娴妃娘娘啊。如今娴妃娘娘既已洗脱嫌疑,还求皇上彻查,为臣妾做主啊!”
她到底是新宠,皇帝见此也软了心肠,亲手扶起她,安慰道:“你放心,朕会为你做主的。”
说着眼神在皇后和如懿身上流连,最终向如懿道:“娴妃刚洗脱了冤屈,查起来必定是尽心尽力,就交给娴妃去查吧。”
如懿嘟着嘴应了下来,方才不见被冤枉的气愤和委屈,此刻也没有得了清白的喜悦,甚至连几句好听话也没跟皇帝说。
皇帝早已习惯了她这般,转而对青樱道:“好个忠心为主的丫头,难得你一心替主子着想,又是个聪慧过人的,好好在娴妃身边伺候,将来自有你的前程。”
青樱闻言跪下谢过皇帝金口玉言,起身随着如懿退下时,不经意间回望。
四目相对时,那双明丽的眼含羞带怯,花一般红润的唇边绽出一个笑来,连架子上摆着的水仙都因此自惭形秽。
青樱却飞快转了头去,只留随着脚步翻起的裙边,如一只蝴蝶飞出了养心殿。
白花丹之事满是破绽,根本经不起推敲,只是万事都抵不过一个“巧”字。
那药素练用过,自然知道是没问题的,她也并无毒害玫答应的心思,自然以为是如懿所为。
而如懿又没有白花丹,更无下毒的可能,唯一能出问题的,就是玫答应的身边了,或许是出了内贼也未可知,但青樱看她更多的是作态,并无几分真心的愤怒。
这宫里的事,皇帝不在意,结局只能是草草收场,连苦主自己都不在意,就更无彻查的必要了。
如懿便本着皇帝的意思息事宁人,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如此果然得了皇帝的赞赏,言语间竟将皇后的行事与她比较起来。
但因这件事,玫答应得了皇帝的疼惜,如懿得了染指宫权的可能,青樱更得了皇帝的注目,怎么不算圆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