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狂欢过后,雁门关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士兵们继续操练,俘虏们继续干活,一切都井井有条。
而金国使团所在的院落里,气氛却是一天比一天压抑。
完颜挞懒已经从最初的暴怒,变成了现在的焦躁和无奈。
他每天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完颜希尹则显得要平静许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子里,捧着一本书看。
但从他时不时望向窗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镇定。
他们已经被晾在这里快二十天了。
那个叫李锐的宋将,就像是把他们忘了一样,一次面都没露过。
“希尹郎君,不能再等下去了!”完颜挞懒终于忍不住,冲进屋子,对完颜希尹说道,“那李锐分明就是在耍我们!他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
完颜希尹放下书,叹了口气:“他不是没有诚意,他是想让我们先拿出诚意。”
“诚意?我们已经来了,这就是最大的诚意!”
“不。”完颜希尹摇了摇头,“他想要的诚意,是粮食。”
完颜挞懒愣住了:“粮食?他……他想让我们先给他粮食?”
“没错。”完颜希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抓了我们两万多俘虏,每天人吃马嚼,消耗巨大。”
“雁门关不是产粮区,他自己的后勤压力肯定很大。所以,他想让我们先替他把这个窟窿补上。”
“这……这不可能!”完颜挞懒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们是来赎人的,不是来给他送粮草的!这不是资敌吗?陛下绝对不会同意的!”
“就算陛下不同意,难道他就不能自取吗?”完颜希尹看着他,面色严肃地说道。
“如果我们再不拿出点实际的东西,别说赎回宗望郎君。”
“到时候,怕是神机营都直接打上门去了。”
完颜希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能不能赎回完颜宗望,在他看来根本就不重要。
金国只是需要找个由头,让李锐不会马上对金国动手罢了。
完颜挞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虽然主张放弃完颜宗望,但现在金国高层一致认为需要避一避神机营的锋芒。
若是因为他导致谈判失败,神机营正式进攻金国。
整个宗室的怒火,会将他烧成灰烬。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他有些六神无主了。
完颜希尹沉思了片刻,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按他说的办了。你立刻派一名心腹,带上我的亲笔信,火速赶回大同府,面见昂郎君。”
“昂郎君?”
“对。”完颜希尹点了点头,“昂郎君现在暂代东路军都统之职,节制大同府及周边所有兵马。”
“大同府是我们离得最近的粮草基地。让他想办法,先从军中挤出三万石粮食,火速运到雁门关来。”
“三万石?!”完颜挞懒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小数目!昂郎君他会同意吗?”
“他会的。”完颜希尹的语气很肯定,“昂郎君的战报里,对李锐的评价极高,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现在跟李锐硬碰硬是死路一条。”
“为了避免出现最坏的局面,,这三万石粮食,他一定会出。”
“而且,”完颜希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三万石粮食,也不会白给。”
“你在信里告诉昂郎君,这是我们付的第一笔定金。”
“后续我会尽量想办法延长谈判时间,为我大金国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
完颜挞懒终于明白了完颜希尹的意思。
看来是完颜希尹觉得再拖下去,恐怕李锐的耐心也要耗尽了。
现在已经是完颜希尹所能争取到的最多的时间了。
“好!我这就去办!”完颜挞懒不再犹豫,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金国人的效率很高。
或者说,是被逼得很高。
仅仅五天之后,一支规模庞大的运粮车队,就在完颜昂麾下一名万夫长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雁门关外。
三万石粮食,装了足足三百多辆大车,在雪地里绵延出数里之长。
得到消息的李锐,终于第一次,亲自出现在了北门外的关墙上。
他依旧披着那件黑色的大氅,居高临下,看着关外那条长龙般的车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将军,金人还真把粮食送来了!”黑山虎在一旁兴奋地搓着手,“这帮孙子,还挺识相!”
李锐露出满意的笑容,淡淡地说道:“不是他们识相,是我们的拳头够硬。”
“当你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识相了。”
许翰也笑着说道:“将军,金人送粮的将领说了,这是他们赎回宗望郎君的第一笔定金,希望我们能感受到他们的诚意。”
“告诉他,粮食我们收下了,诚意我们看到了。”李锐说道,“让完颜希尹和完颜挞懒明天到将军府来,我亲自跟他们谈。”
“是!”许翰领命而去。
很快,雁门关的北门大开。
神机营的士兵们涌了出去,开始有条不紊地接收和清点粮食。
而关外那两万多名金军俘虏,在看到那一车车的粮食运进关内时,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本该是供给他们攻城略地的粮草,如今,却成了赎回他们主帅的“定金”。
而他们自己,早已成了被抛弃的棋子。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重新获得自由。
当天晚上,将军府再次大排筵宴。
这一次,宴请的客人,是完颜希尹和完颜挞懒。
与之前的冷遇不同,这一次,李锐表现得十分“热情”。
他亲自在门口迎接,将两人请入正堂,酒席丰盛,歌舞助兴,给足了面子。
但这过度的热情,反而让完颜希尹和完颜挞懒心中更加没底。
他们知道,这顿饭,绝对不好吃。
酒过三巡,李锐终于放下了酒杯,笑着对两人说道:“二位使者,粮食我已经收到了。你们的诚意,我也看到了。”
“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你们那位宗望郎君的价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