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橘红色的火焰,带着一股硫磺和焦油混合的刺鼻气味,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蒲延流这辈子见过无数惨烈的景象,可没有一样,能和眼前这一幕相比。
他引以为傲的盾阵,那用最坚韧的牛皮包裹着厚实木板,足以抵挡最强劲的弓弩和劈砍的巨大盾牌,此刻就像是被点燃的干柴。
不,比干柴烧得还要快,还要猛!
那橘红色的“油”一沾上,火焰“轰”的一下就窜起半人多高,根本扑不灭。
一个站在他身旁的亲卫,只是手臂上被溅到了一点,整条胳膊瞬间就成了火炬。
那士兵惨叫着,用另一只手拼命拍打,可那火焰就像是长在了肉里。
越拍打,烧得越旺,火苗顺着他的身体一路蔓延,眨眼间就把他整个人都给吞了。
“啊——!水!水!”
那士兵在地上疯狂地打滚,凄厉的惨叫声已经完全变了调,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周围的同伴想要上去帮忙,可根本无从下手。
一个士兵刚想脱下自己的袍子去扑打,袍子刚一接触到那火焰,自己也跟着烧了起来。
恐慌,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剩下的亲卫中疯狂蔓延。
他们不怕死,他们从跟着大帅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
可这种死法,太恐怖了,太折磨人了!
这不是战斗,这是献祭!
“稳住!稳住阵脚!”蒲延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可他的声音在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勇士,一个个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最后变成一具具焦黑的、散发着恶臭的尸骸。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一名年轻的亲卫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扔掉了手中的盾牌和弯刀,转身就想跑。
可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噗!”
一支冷箭从他后心穿过,他踉跄了几步,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射出这一箭的,正是蒲延流。
“谁敢后退,死!”蒲延流独眼中布满了血丝,面目狰狞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阵型一乱,他们会死得更快。
然而,李锐根本没打算给他们重整阵型的机会。
“黑山虎,”李锐的声音通过对讲机,清晰地传到前方步兵阵地上,“该你上场了,记住我的话,完颜宗望要活的。”
“嘿嘿,将军,您就瞧好吧!”
黑山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看着前方那片火海,闻着空气中那股让他兴奋的焦臭味,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刀尖向前一指。
“步兵第一团!给老子上!”
“杀!”
早已准备多时的神机营士兵们,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他们没有像金军那样密集冲锋,而是以班组为单位,拉开了松散的阵型,端着步枪,不紧不慢地向前压了过去。
“砰!”
“砰!砰!”
零星的枪声响起,每一声枪响,都精准地从盾阵被烧出的缺口中穿过,带走一名试图反抗的金军亲卫的性命。
火焰喷射兵们也停止了喷射,他们退到了步兵阵线的后方,但他们手中那狰狞的金属管子,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慑。
金军的亲卫们彻底绝望了。
前面是步步紧逼,随时能收割他们性命的火铳兵,身后是已经陷入呆滞,完全不管事的主帅。
更可怕的是,那十几条随时可能再次喷出地狱之火的“火龙”。
“噗通!”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扔掉了武器,跪在了地上。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打了!我投降!别放火!别放火!”
“我投降!”
残存的亲卫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们宁愿被刀砍死,也不想被活活烧成焦炭。
蒲延流看着身边跪倒一片的袍泽,独眼中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完了。
大金最精锐的卫队,就这样完了。
他没有去责怪这些投降的士兵,他们已经尽力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依旧骑在马上,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身影。
“大帅……”蒲延流的声音沙哑干涩,“我们……败了。”
完颜宗望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早已出窍。
蒲延流惨然一笑。
大帅的心,已经随着这支军队的覆灭,一起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柄陪伴了他一生的长刀,插回了刀鞘。
然后,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小的匕首。
这是女真勇士最后的尊严。
他不能投降,他是大帅的亲卫统领,他要与大帅的荣耀一同埋葬。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匕首刺向自己心脏的时候,一只粗糙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
“投降就投降,玩什么自杀?多大的人了,还想不开?”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蒲延流猛地抬头,看到一张满脸横肉,带着戏谑笑容的脸。
是黑山虎。
“滚开!”蒲延流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抽回来,可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他的手腕被捏得生疼。
“嘿,老家伙,脾气还挺倔。”黑山虎咧嘴一笑,手上微微一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蒲延流的手腕被硬生生折断,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蒲延流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黑山虎根本不理会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然后对身边的两个士兵喊道:“把他给我捆结实了!”
“这老家伙看着像个头儿,说不定能多换几个赏钱。”
“是!”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用绳子将蒲延流捆了个结结实实。
蒲延流挣扎着,独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他嘶吼道:“有种就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你?那多浪费。”黑山虎走到他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我们将军说了,活着的俘虏,比死人有用多了。”
“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去挖矿修路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蒲延流,目光投向了那个被亲卫残阵护在中央,始终没有动弹的完颜宗望。
黑山虎一步步走过去,周围的神机营士兵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所有投降的金军亲卫都紧张地看着他,他们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像恶鬼一样的宋军将领,要对他们的大帅做什么。
黑山虎走到完颜宗望的马前,仰头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如同死人一般的脸。
“喂,金国的大元帅,”黑山虎用刀柄敲了敲完颜宗望的马镫,“别装死了,仗打完了,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