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旨意?
李锐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算算时间,赵平他们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这会儿顶多也就刚到汴梁,甚至可能还在路上。
这份圣旨,显然不是针对滹沱河大捷和阵斩粘罕的功劳。
那么,就只能是之前那份了。
那份在他出兵黑山,收编山贼之后,由太原府经略使张孝纯上报朝廷,然后朝廷慢悠悠批复下来的旨意。
李锐心中跟明镜似的,对这份迟来的“圣旨”能写些什么,他大概能猜到七八分。
无非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口头嘉奖,再加一些官面文章,安抚一下他这个“立功”的死囚,同时字里行间敲打一番,让他安分守己。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份黄绸包裹的文书,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
看他身上的官服,不过是个八九品的末流小官,一脸的疲惫和惶恐,显然是一路从太原被催着赶过来的。
“来的是什么人?圣旨在谁手上?”李锐淡淡地问道。
“回将军,”那名神机营的传令兵答道,“来的是一位自称天使的京官,姓刘,是个从七品的承奉郎。”
“他现在正在关下,由陈广将军陪着,说是要亲自向您宣读圣旨。”
承奉郎?
李锐对宋朝的官制有些了解,知道这不过是个负责传递信息、承应内外廷旨意的文散官,说白了就是个高级跑腿的。
看来,朝廷对他这位“城头献技”的死囚,也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
“让他上来吧。”李锐挥了挥手。
“是!”
传令兵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在陈广的陪同下,一个身穿绿色官袍,面色蜡黄,留着两撇山羊胡的中年文官,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城头。
他一上来就被关墙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肃杀之气冲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当他看到站在垛口前,身披黑色大氅,身材挺拔如松,眼神平静如水的李锐时,更是心头一跳。
这就是那个在太原城头用“妖法”尽灭金军斥候,后来又拉着三百死囚出城,不知所踪的李锐?
这气势,哪里像个死囚?分明就是一尊杀神!
“下官……下官乃朝廷天使,承奉郎刘明,奉旨前来宣诏。”
“不知哪位是……李锐将军?”刘承奉郎扶着墙垛,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官威。
陈广在一旁,脸色有些复杂。他看了一眼李锐,低声介绍道:“刘大人,这位便是我神机营主将,李锐将军。”
“你就是李锐?”
刘承奉郎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锐,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和傲慢,“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圣旨在此,你敢失仪?”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黄门,也立刻挺起胸膛,想要营造出朝廷的威严。
李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别说一个七品承奉郎,就是皇帝赵桓亲至,想让他李锐下跪,也得问问他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跪?”
李锐笑了,笑声很轻,却让刘承奉郎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刘大人,你从京城一路过来,难道就没听说过我神机营的规矩?”
“什么规矩?”刘承奉郎下意识地问道。
“我神机营的弟兄,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之外,不跪任何人。”
李锐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里的分量,却重如泰山。
“你!”刘承奉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大胆!你一个待罪立功的死囚,竟敢藐视朝廷天威!”
“你这是要造反吗?”
他身后的陈广吓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前打圆场:“刘大人息怒,息怒!”
“李将军他久在军旅,性子直爽,并无他意,还望大人海涵!”
说着,他拼命给李锐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把事情闹大。
毕竟,来的是天使,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
李锐却像是没看见陈广的眼色一样,他缓缓走到刘承奉郎面前,比对方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带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造反?刘大人,这顶帽子可不小。”
李锐的目光落在那份黄绸包裹的圣旨上,“我倒是想问问,我李锐,为大宋守土,为太原百姓退敌,何罪之有?”
“朝廷不思奖赏,却派你这么个东西来我面前耀武扬威,是谁给你的胆子?”
“我……”刘承奉郎被李锐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个在京城里混日子的文官,哪里见过这等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神。
李锐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猛虎盯上了,浑身的骨头都在发软。
“圣旨呢?拿来我看看。”李锐伸出手。
“你……你不能看!圣旨……圣旨要跪听宣读!”刘承奉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李锐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伸手,一把将那份圣旨从他怀里扯了出来。
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有些粗暴。
“你!你敢抢夺圣旨!”刘承奉郎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李锐完全无视他的叫喊,自顾自地解开黄绸,展开了那份所谓的圣旨。
陈广在一旁看得是心胆俱裂,我的将军啊,您这是要捅破天啊!
李锐的目光在圣旨上一扫而过。
上面的内容,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先是洋洋洒洒一大篇废话,说什么“朕心甚慰”,什么“忠勇可嘉”。
然后,便是封赏了。
免其死罪,官复原职,仍为太原城外西营的一名普通小卒。
赏银……五十两。
锦缎……两匹。
最后,则是严厉的告诫,命他即刻解散手下兵马,返回太原军中听候调遣,不得有误。
整篇圣旨,措辞傲慢,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与警告。
看完之后,李锐的脸上,笑容更盛了。
只是那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哈哈哈……”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关墙上回荡,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t然。
“五十两银子?两匹锦缎?打发叫花子呢?”
李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随手将那份轻飘飘的圣旨递给旁边的陈广,“陈广,你来看看,这就是咱们那位官家,给咱们这些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弟兄们的赏赐。”
陈广颤抖着手接过圣旨,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
他也是行伍出身,最明白底下士兵的心思。
拿命换来的功劳,就值这么点东西?
这不光是侮辱,这简直就是往所有神机营将士的心口上捅刀子!
“刘大人是吧?”李锐收敛了笑容,目光重新落在刘承奉郎的身上。
“你……你想干什么?”刘承郎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李锐一步步逼近他,直到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让你回去告诉写这份狗屁圣旨的人,也告诉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官家。”
“这玩意儿,也配叫圣旨?”
“拿着它,回去擦屁股吧!”
话音刚落,李锐猛地抬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份象征着皇权天威的圣旨,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