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的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地上还跪着那几个从榆林谷逃回来的残兵,他们已经停止了哭嚎,只是浑身发抖,眼神空洞,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帐内的金军诸将,一个个脸色铁青,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
大帅的怒火,他们都感受得到。
粘罕在帐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坎上。
他停了下来,目光再次落在一个残兵的身上。
“你再说一遍,你们是在什么距离上,遭到攻击的?”他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冷静。
那名残兵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大帅,小的……小的不清楚。”
“当时我们刚进山谷,就听到天上响起了怪叫,然后……然后谷口就塌了。”
“那些……那些火球,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山上飞过来的,我们根本看不到人。”
“看不到人?”粘罕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是……是的,完全看不到。还有那种能喷火的‘弩’,也是在几百步外的山崖上,我们的人冲不上去,弓箭也射不到那么高。”
几百步外……
弓箭射不到……
粘罕的脑子里,疯狂地分析着这些信息。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本能地排除了“妖法”这种无稽之谈。
在他看来,这必定是宋人研发出的一种新式武器。
一种射程极远、威力巨大的守城利器。
可问题是,宋人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而且,他们怎么敢把这种利器,拿到野外来打伏击?
这不合常理!
“大帅,会不会是……是宋人从西夏或者什么地方,弄来的回回炮?”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回回炮?”粘罕冷哼一声,“回回炮本帅见过,投石发炮,声势浩大,但哪有这般精准和威力?”
“还能引发山崩?还能连续不断地爆炸?”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这种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力量,才是最让他感到愤怒和不安的。
他完颜宗翰,纵横北方十几年,灭辽国,压高丽,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一万精锐,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没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帅,挞懒将军说得对,敌情不明,我们不宜冒进。”
另一名谋士模样的中年人拱手道,“那支宋军既然能伏击娄室将军,就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利器’极有信心。”
“我们若是贸然攻城,恐怕会正中他们的下怀。”
“太原城高墙厚,若他们将那种利器布置在城头,我军伤亡必定惨重。”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将领们都暗暗点头。
是啊,在平地上都被打成那样,要是让他们据城而守,那还怎么打?
粘罕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他们脸上的那一丝畏惧,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榆林谷一战,不仅折损了他一万精锐,更重要的是,打掉了他麾下将士们心中那股天下无敌的傲气!
这支新出现的宋军,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如果不能尽快将这根刺拔掉,将这个阴影驱散,他这十几万大军的士气,就要散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等着那支宋军打上门来?”粘罕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讥讽。
“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那谋士连忙解释。
“够了!”粘罕粗暴地打断了他。
他走回帅案后,眼神变得无比凶狠,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本帅承认,小看了这支宋军,小看了那个叫李锐的宋将。”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斩钉截铁,“本帅绝不相信,有什么武器是无敌的!”
“他们不是会玩火吗?不是会打雷吗?”
“那本帅就用人命去填!用我大金勇士的鲜血去耗!”
“本帅就不信,他们的‘天火’是无穷无尽的!他们的‘雷珠’是打不完的!”
粘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疯狂的狞笑。
“传我将令!”
“全军放弃休整,即刻开拔!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兵临太原城下!”
“告诉所有儿郎们,城破之后,屠城三日!城中的财富、女人,都是他们的!”
“本帅要用太原城几十万宋人的血,来祭奠娄室和那一万勇士的在天之灵!”
“大帅三思啊!”谋士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谁敢再言后退,杀无赦!”粘罕的刀锋,直接指向了那名谋士的咽喉,杀气凛然。
谋士吓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帐内诸将,看着状若疯魔的粘罕,心中虽然觉得不妥,但也被他话语中的血腥和疯狂,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
是啊,怕什么?
我们有十几万大军!
就算用人命堆,也能把太原城给堆平了!
“遵命!”
“血债血偿!”
“踏平太原!”
金军的战争机器,在粘罕的强令下,开始全速运转。
十几万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卷起漫天的烟尘,向着南方的太原城,席卷而去。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一张由钢铁和炮火编织的、更大的网,正在等着他们。
而此刻的粘罕,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因为骄傲和愤怒,做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他主动放弃了自己骑兵的机动优势,选择去硬啃一座有了准备的坚城。
更重要的是,他将自己的整个大军,都暴露在了李锐那恐怖的、超远距离的炮火之下。
一场规模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的屠杀,已经拉开了序幕。
粘罕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从他下令总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变成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