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楼五楼，县委书记朱晗的办公室。
林凡拿着那份熬夜赶工的《关于依托“普遍服务”政策打造南城县电商赋能体系的初步构想》，坐在朱晗对面的沙发上。
朱晗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手里拿着那份方案，看得不快，眉头微微蹙着。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朱晗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林凡没有催促，耐心等待着。
他清楚，在南城这片土地上，朱晗的态度至关重要。没有这位“班长”的支持，再好的蓝图也只是空中楼阁。
终于，朱晗放下了方案，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林凡身上。
“林凡同志，”朱晗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的这份方案，我看完了。想法很新，很大胆，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他顿了顿，手指在方案封面上点了点：
“利用‘普遍服务’政策解决网络覆盖问题，再搞电商平台，把咱们南城的农产品、工艺品卖出去……思路是好的，理论上也说得通。”
林凡心里刚微微松了半口气，朱晗的话锋便是一转。
“但是啊，林县长，”朱晗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上了几分语重心长， “咱们做工作，尤其是基层工作，不能光看理论，更要看实际。电商这东西，我在电视上、报纸上也看过不少报道，听起来是挺热闹，但具体到咱们南城，能行得通吗？”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列举困难，：
“第一，老百姓认不认？咱们南城，尤其是乡下，很多人连手机、电脑都用不利索，他们信不信得过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买卖？第二，物流怎么办？就算东西卖出去了，物流成本得多高？时效性能不能保证？坏了磕了谁赔？这些都是现实问题。”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朱晗看着林凡，嘴角露出了一抹嗤笑。
“投入呢？‘普遍服务’基站建设，县里要配套吧？电商平台开发维护，要钱吧？培训农民、扶持企业，要钱吧？县财政的情况你也了解，寅吃卯粮，哪里挤得出这么多额外开支？搞这么大动静，万一投入了见不到效益，或者效益甚微，怎么跟全县干部群众交代？到时候烂摊子怎么收场？”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林凡，我知道你是省里来的，见过大世面，想尽快干出成绩，这个心情我理解。但南城的情况复杂，积弊已久，很多问题不是靠一两个新点子就能解决的。稳字当头，有时候慢就是快。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还是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更稳妥、更有把握的事情上？比如，再出去跑跑，看能不能引进一两个实实在在的工业项目，哪怕小一点，也能解决部分就业和税收。”
林凡安静地听完，没有立刻反驳。
他理解朱晗的顾虑，这些担忧都很现实，也是很多传统干部面对新生事物时的本能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迎上朱晗的目光，语气诚恳而不失坚定：
“朱书记，您说的这些困难，都非常实际，我在下面调研时也深有体会。正因为困难多，我们才更需要寻找新的突破口。您也知道，我们汉西现在的情况，大一点的企业都被大兴虹吸走了，别说我们南城了，兴元市搞了那么多招商引资的手段，又有什么效果。”
林凡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
“我们县即便现在能吸引一些小企业来，可是他们是否只是为了骗补贴政策，是否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环保负担，这些还都是未知数。招商引资我当然会去做，但前提是我要先把南城的基础打牢，这样才能吸引到优质企业，而不是为了四五年的Gdp让南城背负更大的代价。”
他拿起那份方案，指着其中的关键部分：“电商确实有风险，但也有可能给我们带来跨越式发展的机会。它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打破我们地理位置和传统渠道的限制，让南城的好东西直接面对全国的市场。”
“您刚说的几个问题很重要，直抓要害，我这里有些想法也想向您汇报，听取您的意见。首先是老百姓接受度问题，我们可以先从培训入手，组织懂技术的年轻人下乡，手把手地教；同时，挑选几个有积极性的村和合作社做试点，打造几个成功案例，用实实在在的收益来说话，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物流问题，我们可以尝试和几家大的物流公司谈战略合作，利用我们集中发货的优势，争取优惠价格；也可以在县里规划建设一个集中的仓储物流中心，整合资源，降低成本。当然，如果电商平台能做大做强了，我还会有一些进一步的想法。”
“至于投入，”林凡顿了顿，这是他必须争取的关键，“‘普遍服务’的基础网络建设，主要由上级政策和运营商投资，我们需要协调的是土地、电力等配套，以及争取将南城列入首批试点。电商平台的初期开发，我可以尝试联系一些省里的资源，看看能否争取到技术支持或者以合作共建的方式解决一部分。后续的运营，我们可以探索市场化运作，甚至可以考虑引入社会资本。我们需要做的，是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把初始的台子搭起来。”
林凡看着朱晗的眼睛：
“朱书记，我知道这件事有风险，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零风险。如果我们因为怕担风险就固步自封，南城可能就真的只能一直这样稳下去，很难有大的起色。现在上面有‘普遍服务’的政策东风，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窗口。我愿意立下军令状，亲自来抓这件事，先从试点做起，控制风险，如果效果不理想，我们及时调整，绝不会给县里造成大的负担。”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朱晗目光低垂，他承认林凡说得有道理，也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冲劲和担当。但他内心深处，依然对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抱有极大的怀疑。在他看来，搞工业、抓项目，那才是实实在在的政绩，搞电商，万一失败了，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