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林凡又单独和任贤、陈江山聚了一次。
地点选在陈江山家,气氛更私密,也更放松。
任贤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陈江山开了一瓶存了些年头的茅台。
“去了下面,跟上面不一样。”陈江山抿了口酒,语重心长,“省里看你,是看思路,看方向,看结果。到了县里,千头万绪,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党建、经济、维稳、民生……哪一项出了问题,都是你的责任。尤其是南城,老国企多,历史包袱重,城乡结合部矛盾突出,是个考验人的地方。”
林凡认真听着:“我明白,部长。我会尽快熟悉情况,找准着力点。”
任贤夹了一筷子菜,接话道:“技术干部下去有优势,思路新,接受快。但也有短板,容易就事论事,缺乏驾驭复杂局面的经验。要多向赵斌请教,他在兴元扎下去了,情况熟。也要团结好班子的同志,尤其是老同志,他们的经验,很多时候能让你少走弯路。”
“任厅提醒的是,我记住了。”
“还有一点,”陈江山放下酒杯,神色严肃了些。
“兴元那边,梁水民虽然上次没被牵连,但这个人……心思深,背景也复杂。你去了南城,难免会跟他有交集。凡事多留个心眼,涉及原则问题,决不能让步,但方式方法要讲究。”
林凡点头,知道这是老领导在给他交底。
梁水民就像一颗埋在兴元官场的不定时炸弹,他与王石松案有所牵连,虽并不深,但能被人保了下来,显然是有所依仗。
“好了,工作上的事就说到这儿。”任贤笑着举杯,“林凡这次是下去锻炼,是好事!我们等着你在下面干出成绩,到时候,我和陈部长给你庆功!”
“谢谢任厅,谢谢部长!”林凡举起杯,一饮而尽。这杯酒,既有对过往提携的感激,也有对未来的承诺。
……
组织谈话、公示、工作交接……一系列流程走完,林凡正式开始了他的年假。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鹭岛。那座以大海和温暖冬日闻名的海滨城市,似乎是他此刻疲惫身心最好的慰藉之地。
他谁也没告诉,只简单收拾了行李,订了机票和一家位于黄厝附近的临海民宿。他需要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远离公文、会议和纷繁的人际关系,好好整理思绪,为即将到来的新挑战积蓄力量。
出发前夜,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李弱水给的那个U盘。
里面并没有他预想中的什么技术资料,只有一个命名为“注意事项”的文档,有两三万字,分门别类地记录了一些块块上领导工作中容易忽略的细节、与人打交道的技巧,是她拜托她之前在省委办公厅的同事们整理归纳的,此外还有几款实用的小工具软件。
林凡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很李弱水,关心都藏在最实际的地方。
他关掉电脑,将那枚套着毛线套的U盘,小心地放进了随身背包的夹层里。
鹭岛的冬天,与汉西仿佛是两个世界。
林凡住在黄厝一家民宿的三楼,推开窗户,咸湿的海风便迎面扑来。
不远处,蔚蓝的大海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金芒,清晨常有早起的人等着看日出,他也常常加入其中,看那颗火球从海平线上跃出,将天地染成暖橙色。
看完日出,他喜欢沿着沙滩漫无目的地散步。有时会一直走海边那个巨大标语牌边,那八个红色大字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偶尔会有人陪着孩子在标语下的堤岸放风筝,风筝晃晃悠悠地飞向对岸的方向。
下午,他照例去鹭岛大学散步。
穿过校门后两侧都是大王椰树的主路,身边擦肩而过的年轻男女抱着书本,笑声清脆。在南安楼那家新开的咖啡馆里,他习惯性地拣个靠窗的位置,点一杯咖啡,望向不远处人声鼎沸的上弦场,静静发呆。期间他还跟着鹭大学生在后山的情人谷蹭了一节高尔夫球课,在南光餐厅吃了次刚研制出来的老婆饼。
偶尔,他会在傍晚时分沿着思明南路慢慢逛到中山路。骑楼下的商铺还都是班尼路、真维斯和佐丹奴,行人穿梭其间。再往深处走,便是烟火气十足的八市了。
海鲜的咸腥味混杂着水果的甜香扑面而来,摊主们用闽南语吆喝着“来来看”,刚出炉的炸五香冒着热气,一切都真实而鲜活。
这种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彻底放空,让他因高强度工作而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这天下午,他一时兴起,乘船去了五龙屿。在那些充满历史感的老建筑和交错的小巷中穿梭,直到夕阳西下,才随着人流走向三丘田码头,准备乘船返回市区。
傍晚的码头,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林凡买了船票,看了看时间,离下一班船还有二十多分钟,便走到码头外围相对人少的栏杆边,看着夕阳余晖将海面染成金红色,一艘艘渡轮在霞光中往来穿梭。
就在这时,一阵争执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他侧后方不远处,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年轻女子,正被三个穿着花衬衫、身材壮硕的男人围在中间。
“小姐,我们老板就是想请你喝杯茶,交个朋友,别不给面子嘛。”一个留着板寸头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说着,伸手想去拉女子的胳膊。
女子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我不认识你们老板,请你们让开!”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